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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十六蜜意甜心 一碗分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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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挂东南,星悬西北。
良夜,如水。
怜燕阁,书房。
淡淡的芸香在珠纱罗帐间萦绕缠绵。
一袭水蓝色的长裙,笼在雪绡间,显出流溢的光华。但见上官燕长发披散,仅用银色的缎带略微拢了一半,坐在贵妃塌上,斜倚着靠枕,一手握着云中留下的《奇草详录》,一手稍稍支这下巴,目光游离在昔日毒圣龙飞凤舞的大作之间。
话虽说这是一部天下医者皆为向往的医药典籍,但在上官燕眼中,倒不若说是云中是为了一解书法技痒而写的随兴之作。
略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着师父纵横江湖的不羁一生,上官燕原欲掩卷起身,却闻细碎的脚步声自花厅而来。
“罢了,还是看书吧。”上官燕心下更是无奈,转念间,水澈已端着一只小巧的梨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端放着两只四川大邑白瓷盖盅。
“姑娘,该用宵夜了。”水澈将托盘放在屋中的八仙桌上,正欲掀开盅盖。
“晚膳不是才用没多久么?”上官燕的目光自书中移开。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姑娘,还是吃吧!”连日的补品炖罐,水澈心下深知主子甚是吃不消,奈何前日里身子虚弱至斯,公子心疼之余,众人更是忙不迭地跑来献殷勤,人参燕窝,早是堆了满满当当一屋子了,不吃,又当如何?况且,公子和阁主也是特地关照了厨房,除却这一日三餐外,炉上时时刻刻都热着参汤,煲着阿胶。
“那就且先放着吧。”上官燕的目光又转入书中。
“那奴婢先下去了,姑娘若要吃,再唤一声。”水澈收了盘子,退了下去。此等逼主子吃药的难事,也只能等公子来了。
上官燕何尝不知水澈的心思。头几日还好,但就是十全大补汤也耐不住着日日消化。后来每到这上夜时分,便总想着法推脱。逃了两日,倒好,却把明日招来了,无论多大的事,都会放下来陪着她把那参汤给喝下。一思至此,上官燕不禁哑然失笑,想他素日里待人的冷淡镇定,却对自己如此这般耐着性子,心头便有情愫暗涌。
随手将《奇草详录》置于一旁,上官燕起身走到床边,明月朗朗。
忘了是多少年前的多少年前了,同样的窗棂,同样的月亮。那时的她,年纪尚小,一身粉纱,立于窗下。上官氏之独女,四方城之郡主,众星捧月的她,娇贵如许,似乎命定地要享尽荣华。直到,四方城破,她原以为自己便就此远离绣闼琼楼,与快乐无缘。哪怕风雨亭中有师父的疼爱,天门之内有姥姥的怜惜,但,冷漠却已然吞噬了一切。可转眼今日,却竟比当年还要尊荣上数番。不知被自己压抑了多久的本性,就如此一点点地被舒展开。昔日里身为郡主的那份典雅和高贵,竟又复转回来。
有些茫然,好像一生而有二世,一世在江湖之中,一世在琼楼之内。
“想什么呢?”顺手拾起上官燕置于榻上的《奇草详录》,明日不知何时入到房中。
“今日可晚了些时候呢!”上官燕转过身,俏生生地立于窗边。
“在下知错了,还请姑娘原谅,不要又不用膳才是。”明日竟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双手轻扣做道歉状。
“本欲吃你一车,反倒被你将了一军。”上官燕走向八仙桌前坐定,望着釉白如雪的盖盅,不禁叹道:“杜子美有言:‘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今日,我总算真切地体悟个中道理了。”
明日闻言不觉失笑,亦走到桌前,将盅盖揭开,移至上官燕面前,方才坐定。
“这是?”望着盅内晶莹透明的稠液体,虽似燕窝,又更为光滑,上官燕竟一时不知是何物。
“前日里见西湖荷花开得正好,让人择了些鲜藕,做成了藕粉。也省得你成日里吃燕窝吃得烦闷。”明日随手递过调羹,“试试看。”
轻舀了一勺,上官燕细细品尝,至觉清香扑人,味醇可口,“不错。不过,你不吃吗?”上官燕见明日为曾动另一只盖盅,不禁问道。
“你不是怨我回来晚了吗?今天一日都在仁义山庄和沈岳叙话,晚膳方才才在他处用了。”明日解释。
“水澈。”上官燕唤道。
“姑娘。”
“涧寒那丫头嘴馋,尽日里想吃新鲜的,你把那一盅拿去给了她吧。另外,再添个碗来。”上官燕吩咐。
水澈端着盖盅下去不久,便另有一丫头用托盘端上了一只越窑秘色瓷碗上来。
上官燕取过碗,用调羹自自己盖盅里舀了半盅到碗里,递到明日面前,说道:“我可不管,来了便陪我吃点。”
“在下遵命。”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便在这对视中,一盅藕粉,赠与良夜。
“时辰尚早,且现在休息也怕积了食,下盘棋如何?”明日问到。
“好啊。”上官燕数日未着黑白子,竟也有些技痒。
“水澈,让人将锦盒中的棋盘取来。”明日吩咐道。
“何必麻烦,书房就有啊。”上官燕方欲制止,就见两个黄衣丫鬟上前,一个在八仙桌上摆了张紫檀木雕的棋盘,另一个则拿来了两个一色木雕的棋盒。
“我这不原有你上次让人送来的一套水晶棋吗,你又何必费这心思。”上官燕说话间,将盒盖揭开,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夹住棋子,却觉不对,“这棋子相较于一般棋子倒是重了些啊?”
“姑娘先请吧。”明日避而不答。
上官燕也不深究,手起落子,却觉那棋子在尚未落定的那一刹那,“啪”的一声就紧贴在了棋盘上,“这是?”
“每个棋子中都有磁粉,而这檀木之下,则是一块精磨的玄铁钢板。”明日边解释边看似漫不经心地将要落下一子。
“可不许让我。”上官燕忽的伸手抓住了明日正欲落子的手。
明日不言,只是望向上官燕抓住自己的手,白皙如玉,纤细若葱。
感觉到明日炙热的眼神,上官燕不由羞怯,方欲缩回手来,却被明日以“倒转乾坤”握住,按于桌面上,而手中原来握有的黑子,却不知何时已转入左手中去。
“姑娘聪慧如许,令师更是高人,明日怎敢大意相让?”言罢,棋落。
“不让最好。”喃喃自语,心下更乱作丝麻,上官燕自旁拈了一子,却不知该落在何处。忽觉手上一重,已被明日更为牢牢抓住,心下却变得安定许多。
时光在失与得间流逝。
“欧阳公子,承认了。”上官燕放下一子,侥幸胜过明日。
“在下不是说过吗,姑娘聪颖过人,明日欲平手而不得,怎有相让之说?好了,天色已晚,该歇息了。”说话间,明日起身,绕过屏风,转至前厅。
“公子。”水澈行礼。
“前日里让人送了些香包过来,你把其中银丝金边的那个拿了替下燕儿现在用的香蜂叶吧。”
“是。”
“为什么要换呢?”上官燕随明日步了出来。
伸手揽过佳人于怀,明日道:“新换上的是自关外带来侧柏,效用较之于香蜂叶更好。近日里事多,我怎舍得佳人难以入梦?”最后一句话,是贴着上官燕耳边说的,言罢,还轻点了一下她薄薄的耳垂。
“你……”上官燕话未出口,却迎上了欧阳明日凝视的目光,寒潭若水,令人深陷而不自知。只觉他一手环着自己的腰,一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鬓角,又转至颈后。方欲开口,已入缠绵。四下里,丫鬟却早撤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