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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十三 深谷幽情 酒栈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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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茅屋里,罗帐中,一只纤细玉手拨开纱帘,燕子寒睡眼微睁,透过半开的窗子,看见了一株滴水观音在阳光下翠绿欲滴,却无了露珠的踪迹。舟车劳顿,再加上彻夜长谈,今日子寒起得着实有些晚了。
披衣出门,原本每天起床都会看到的那朦胧的雾气,早已消弭,满谷遍撒着阳光,难得的好天气。
走进药庐,往日早就青烟袅袅的炉子还是冷的。子寒心中不觉一惊,连忙跑到师父房中。
连门也未尝敲得,子寒一下推进了屋,空空的屋子,没有人,只剩下桌子上那墨迹未干的字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去也,爱徒勿念。”把字条收入袖中,子寒不禁轻笑,虽说是八旬高龄的人了,却如孩子一般,当真的鹤发童颜。
反手锁上柴扉,挂好配剑,系好杯囊,子寒踏上了竹伐,撑着竹篙离开了,一如两个月前的场景,只不过两岸的树木更茂密了些,子寒的心情更不同了些。
还未到入谷口,子寒便大老远地看见了一身黑衣的穆易和一袭青裳的涧灵,神色之焦急,让子寒颇为内疚。
“燕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涧灵不管不顾,一下子跑了上去。
“让你们久等了。”一手扶过差点摔倒的涧灵,子寒一边向前方的穆易点了点头。
“姑娘,还是先走再说吧!”穆易牵过身后那匹白马,是明日送给子寒的良驹,唤做飞雪。
“怎生得这般着急?”穆易的行事子寒很清楚,能让他如此谨慎,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姑娘,你不知道,我们天方亮就来这等你了。居然遇到鬼。”涧灵年纪还不及十八,性子跟个孩子似的。
“鬼?”子寒对这怪力乱神的东西倒是很不相信。
“不能算是鬼,只是很让人奇怪。我们来后不久,就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我们身边飘然而过,其速度之快,非常人能有。算算天下绝顶轻功中,恐怕也没有这等功夫。”穆易沉静地回报。
“恩”子寒当下明白了所谓的“鬼”就是师父,不过玩心突起,却不解释,而是万分正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荒山野外,有鬼出没是很正常的。”
“什么?那姑娘我们快走吧!”涧灵紧紧揪住子寒的袖子。
“罢了,罢了,先走吧。”子寒赶紧脱离涧灵的魔爪,飞身上马,玉手轻扬,绝尘而去,穆易等连忙挥鞭赶上。
(二)
特意挑了离大厅最近的雅间,子寒坐在椅子上,一手上端着茶杯,一手掀开盖子,一双杏仁眼隔着氤氲着的水汽,凝望着桌上那一盆剑兰,样子美得摄人心神。在一旁同样坐着一男一女,一个神情专注地擦拭着一口古剑,一个头微侧,指间轻绕着发丝。虽然看起来一脸漫不经心,但心中却格外警戒,穆易和涧灵深知眼前这个燕姑娘的重要性。个性偏执的她点名要了这间雅间,在整座酒楼中无遮无拦,最是危险,但又不敢拂逆她的意思,只得在旁边暗自布下了人手,祈愿千万莫要出事才好。
屋子隔音的效果着实不错,可却经不住燕子寒如此好的听力。低头抿了一口杯中茶,子寒放下手中的白瓷杯,侧耳听着些什么。其实她并非是任性妄为才选的这间雅间,既然答应了明日要做日宫宫主,她可不希望自己一问三不知。师父说过,书面上的那些东西不可全信,这街头巷尾的声音倒更为真实。
只可惜,燕子寒听到的全是些于己无关的东西,不过从中,燕子寒反而再一次领教到了欧阳明日不可小视的能力。他在自己出门两天后,正式以明城城主区阳之名复出,给江湖带来了不小的震动。别的先不说,这整座茶楼中的人纷纷议论的都是他。他惊为天人的面容,他纵横江湖的传奇,乃至于最让人瞩目的,武林中盛传的他的两位红颜知己。一个是映日楼中花解语,一个是汉江河渡圣子瑶。这两个女子若论容貌,那是天下难寻;比才华,更是女中无双。然而最近,最让人关注的并非这两个人,而是新封的日宫宫主燕宫主,一个性别、姓名、身份、来历俱不明了的人。
一阵喧闹声又传入子寒耳中,本想撇开不听,但却又容不得她,因为这些人所议论的东西给了她不小的震动。
“诶,郑大,看到你姐姐拉!”
“恩。”刚进门的那男子应得干脆。
“怎么?听说你姐姐不是日宫的前庭侍女吗?有没有见到燕宫主啊?”
“这燕宫主是谁,哪是别人说见就能见的。别说我姐姐是前庭侍女,就连□□的执事,听说也不曾见过他(她)。”
“你说这城主究竟怎么啦?连个名字也不肯公布。”
“城主一向行事神秘,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过,你怎么认定所谓的‘燕’就是宫主的姓啊!”郑大有些好奇。
“这,这当然有根据。你看,月殿的秦殿主不就姓秦吗?”那汉子连忙掰出个理由。
“这怎么一样,最起码我们知道秦殿主叫做秦辰啊!”郑大哼哧一笑。
“可你看,这秦殿主的名字不是后来和庄主订亲的时候才宣布的。”那汉子连忙补充。
“这,这又说明什么?”郑大心不在焉,喝了一口酒。
“这不就结了。这说明这日宫宫主不但姓燕,而且还是个女子。”那汉子顿时脑筋一通,说出了这番话,不觉有些得意。
一闻至此,燕子寒不禁心下一笑,倒也真能猜,只不过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就接着往下听去。
“为什么?”郑大口中的酒差点喷出。
“难不成咱们的城主会娶一个男子做城主夫人。”那汉子回答得理所当然,可屋中的燕子寒却越发的别扭。
“那为什么城主会娶燕宫主啊?”
“这不简单吗?你看咱们庄主先是封了一个和现在燕宫主一样身份不明的秦殿主,然后三个月后就举行订亲仪式,城主跟庄主关系如此要好,难保行事也会一样。更何况这次城主一复出,就封了日宫宫主,会是什么意思?”那汉子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得意地喝了一口酒。
“就是,就是。”旁桌的一个人听了他们的对话,围坐上来,应和道。
“你也认为我说的对吧!”那汉子几碗酒下肚,说话竟有些大舌头,见有人赞同自己,倍加高兴,俯下身子,故做神秘地说:“而且,这日宫是城主的寝宫,你说自个寝宫的宫主,会是外人么?”说完一通大笑。
“那天下女子岂不伤心死?”郑大若有所思,城主虽失踪四年,可在闺中日日盼其归来的少女,可是大有人在。
“先别说别人,我刚刚进城就听说,圣大小姐回来了。”围坐上来的那个人横插一脚。
“这就是了吗?当初在封月殿殿主的时候,我们就猜想倘若他日城主回来,这日宫宫主会是谁,就有一大堆人说是圣大小姐,现在看来,哎!”那汉子生怕被别人抢了风头。
“哎什么哎!事情没做完就给我出来喝酒是吧!难怪我老久没看见人呢?”一个尖细的女声,想必是这汉子的老婆。
“哎哟,你别揪我耳朵,我回去不就成了。”那汉子原也是个怕老婆的角色。
打骂声渐行渐远,刚刚议论的另外两人也自行散开。
屋中的燕子寒心下一阵烦乱,虽说是市井游民的无端猜测,可总让她莫名的烦心,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是喜悦,是害臊,是惊恐,纷乱错杂。伸手触及放在一旁的白瓷杯,淡淡的凉意。方想端起来喝,却被涧灵一把拿过。
“怎么了?”从自己的思绪中恍然惊醒,燕子寒有些忙乱地问。
“姑娘,倒是我该问你怎么了,如此失神。这茶已经凉了,涧灵再重新为你沏一杯。”以涧灵的武功修为,自然听不到屋外的声音,所以满是疑惑地望着燕子寒。
“我,我想些事情罢了。茶不用换了,我们走吧!”燕子寒急急地起身。
“可姑娘,午膳尚未用呢。”涧灵觉着燕子寒有些奇怪。
“姑娘想必是想换个清净些的地方吧!”穆易看透了燕子寒的窘困,不着痕迹地替她解了围。
“恩。穆易说的是。”燕子寒感激地向穆易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那成,我这就去备马。”涧灵率先出了屋子。
“穆易,方才谢谢你。”燕子寒待涧灵出去后,转身向穆易说道。
“只希望姑娘看开些,莫将这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恩。那走吧。”淡然心境,燕子寒和穆易一前一后离开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