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蒜花》饲养员007

8、第八章

　　在市里下了车，又转了一路公交车到火车站，火车站门口人山人海，风尘仆仆的人大包小包席地而坐，看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才开车。谭海扛着他的行李，我拎着我的小包裹，在人群中穿梭。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心里忐忑不安，谭海一手扛着行李，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拉着我，我的忐忑不安化作了手心里的汗水，跟他的混在了一起。在这一牵手中，我找到一丝慰藉和安心。
　　这趟车要坐四十多个小时，我们得去买些吃的东西带上车去，可是问了几家店，我们才发现，这附近的东西，比我们在县城里贵了几倍都不止，这时我们有些懊恼早知道时间那么早，应该在县城里买了东西带着。
　　“只好走远一点去买了。”谭海也有些懊悔。走出去几步，看到一个行李寄存，一问价格，要五块钱。谭海摇摇头：“还是扛着吧，万一丢了呢？”我知道他是心疼那五块钱。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看着在弥漫着凉意的春日里，因为扛着行李匆匆赶路而出了满头大汗的谭海，心里有些触动，下意识的拿衣袖帮他擦了擦汗，他对我微笑，说：“没事儿，我不累。”
　　在走了快半个小时，我们才到了火车站外，买到了相对价格便宜的食物。又大包小包的走了半个小时，回到广场上。我们都没有坐过火车，谭海学着别人的样子，找了一个角落，吹吹干净，我们席地而坐，他拿了一瓶水递给我：“喝点水吧。”我推回去：“你喝吧，我不渴，你拿这么多东西又走了那么远，肯定渴坏了。”
　　谭海也不推辞，拿过去拧开，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瓶，然后他递回来给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还真是太渴了。”我小小的喝了一口，又放了起来，火车上的东西，想来也不会比火车站便宜吧，还是省着点，我始终还是对于花着谭海的钱有着疙瘩。
　　天气虽然凉，但抵不过广场上人多，跟人一种闷热烦躁的感觉。入口的地方，有人排起长龙，缓缓前行。“谭海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我看入口那些人都拿着票给穿着制服的人看。“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去问问。”说完他奔着入口处跑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发现自己正一点一点依赖上他。没过多久他又急忙跑回来，匆忙的说：“收拾东西吧，我们该进去了，原来在外面等的都是还没买到票的呢，我们到里面去等。”我急忙把食物又收起来，跟在谭海后面小步跑向入口，谭海没有忘记腾出一只手紧紧的拉着我。
　　我们排在队伍的末端，谭海转身过来看看我，鼓鼓的背包撞在前面那个人身上。他很凶的转过来，：“瞎暴眼睛啊？往老子身上撞。”谭海陪着笑脸，连说对不起，那人骂完出了气，自顾自跟着队伍往前走了，我和谭海悄悄松一口气，故意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进到了候车室，才发现里面的人并不比外面少，反而更密集，找到我们要等车的地方，座位上满满的都是人，谭海找了一个角落，拉着我坐下，还有一个小时开车，我们正好休整一下。
　　“娇娇。”谭海认真的叫我。我停下擦额头汗水的手，看着他：“怎么？”“没事。”他想说什么，但又放弃了，又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我这算把你拐卖了吧？”“可不是呢，我可能还会帮你数钱吧？”我也笑着说。
　　说说笑笑的冲淡了疲劳，也很快就开始检票上车了。谭海拉着我尽量挤到前面，惹得后面一阵骂声，但也顾不得那么多，检过票，我们跟着人流就一溜小跑，穿过两个地道，顺着楼梯爬到地面，就看到停在铁轨上的钢铁巨龙。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火车。
　　绿色的钢铁长龙，直直的爬在铁轨上，吐着热气，我顾不得多看，跟着谭海找到我们的车厢，座位。幸好谭海挤到了前面检票上车，市里这个站不是起点，所以车里已经很多人，我们好不容易找了地方把行李放了上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我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个火车车厢。
　　我坐在窗户边上，看着窗户外面还有很多人正一路小跑拖着大包小包来上车，对面也停了一辆红色的车，我问谭海：“为什么我们这个车是绿色的而对面的车是红色的？”谭海探头看了一眼，说：“我也不知道呢。”
　　对面的人听了我们的对话，有些语带不屑的说：“这是普通客车，对面那个是空调车。”我们讪笑这对她点点头。那是个中年的女人，她又问：“你们两个看起来都不大，怎么自己出门啊？”我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应对，看向谭海。
　　谭海笑着说：“我们出去打工。”那女人遗憾的说：“你们这个年纪不是应该上学么？怎么这么早就要自己出去打工？”谭海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唉，没办法，家里困难啊，要自己养活自己。”
　　那女人感慨不已：“还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我们家儿子，念高中，也不好好读书，真也该让他去尝试尝试打工的生活，看看钱是不是那么好挣的。”这一句话，说的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那你应该告诉他，还有很多人做梦都想接着读书呢。”女人没接话，把自己的零食递过来。
　　我摇摇头，婉拒了她。没有人告诉我出门在外的守则，我只是简单的遵循妈妈的话，不要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谭海突然摇着我的手，说：“快看，车动了。”我看向窗外，我们的车确实在往前滑行，可是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女人又笑了：“是对面的车开了，不是我们。”我再仔细看看，可不，对面的车往反方向开了，才给我们这种错觉。
　　我们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第一次坐火车，没经验。”那女人摇头：“没事，都有第一次。”谭海却对她好奇起来，问：“大姐，你这是去哪里？”我偷笑，谭海对于人情世故，确实比我厉害多了，我只怕会张口喊她嬢嬢。
　　“回家，江苏。”女人语气里有些骄傲。“那你这次过来这边是？”谭海又接着问。“回娘家看看。”她似乎不愿意多谈。我脑海里突然划过三个字“跑江苏”，难道面前这个就是其中一个？这么一想，再看她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就是人们说的不安分的小媳妇为了生活抛弃家庭跑去富庶地方。
　　这时候，听到呜的声音，车轮开始动了起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女人说：“要开车了。”我和谭海把头趴在窗户上，果然不一会儿我们的车就缓缓的开动了起来，站台，送别的人，推着小车卖东西的售货员，写着城市名字的站牌渐渐的被甩在了身后。
　　我第一次坐火车，还出了这么远的门。从最早的忐忑兴奋中安静下来，车厢里的味道越来越重，混杂着汗味儿烟味儿还有各种食物的味道和厕所的味道，身上的黏黏的，鼻孔里也沾满了车厢里难闻的气味，随着每一次呼吸，直入咽喉深处。
　　傍晚的时候，列车员报站，到了广西，窗外说完全另外一番的景象。一座座小小的山头坐落在田野之间，倒影落在水田里，映着夕阳，一地金黄，我想起家里的山，高高大大的，绵延数里，山上有树有荆棘，有野果，有大大小小错综复杂的山洞，有我最爱的野菜芽，这些山上有什么呢？
　　我把脸贴在窗户上，贪婪的看着异乡的风景，心里在想，江苏又会是什么样一番景象呢？天很快就黑了下来，肚子也开始咕咕的叫，谭海小心翼翼的端着两盒冲好的泡面回来，烫得他直捏耳朵。
　　泡面，我也是第一次吃，好几块钱一盒，两盒泡面，已经够我和妈妈一周的生活费了，开水冲开的调料的味道扑鼻而来，我肚子里馋虫滚动，恨不得现在就吃掉，但我偷偷看了看谭海，他完全还没有要吃的意思，我也只好按捺着坐着等。
　　穿着制服的售货员推着小车，从人群冲挤了一条路出来，一边喊着：“啤酒香烟饮料矿泉水，豆干泡面扑克牌。”我听到豆干儿就想起了跟妈妈去赶集时买过的麻辣豆干儿，是我享用过的最最美味的零食了。谭海看我眼巴巴的盯着火车里的豆干儿，叫住了售货员，一块钱一片儿，他买了两片，都给了我。
　　我咬了一口，满嘴回香，但是却没有小时候那种味道和感觉，就着豆干儿，我把泡面吃了下去，原来我远远的看着的在货架上高不可攀的泡面，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味，我更愿意跟妈妈一起吃她腌的酸菜。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那种在暴风雨中翻滚的感觉，我牢牢的抓住了风筝线，线的那头，在谭海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