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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长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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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治知道他们的事是瞒不过秦赫的,他也无心隐瞒,因而待秦赫召他,他便直挺挺跪住:“是儿臣经年痴心,如今得偿所愿,乃神明眷顾。”
“便当是神明眷顾吧。”秦赫淡淡地说,秦治察觉到他言语中的冷意,心亦不自禁一悚,“世间造化,果然并无常事,往前三五年岁,阿煊还厌你至深,现在又愿同你白头偕老了。”
“是儿臣有幸。”秦治硬着头皮道。
“你确实有幸。”秦赫点了点头,又道,“皇后前日还欲为你选妃,现下你是选,还是不选?”
“婚姻之事,当是父母之命,但若问儿臣心意,儿臣并不愿。”秦治深吸一口气,“儿臣以庶孽之身居东宫之位,确乃僭越,因而若儿臣无子,百年之后还位于隐王之子,亦乃顺天命......”
“甚好。”秦赫微眯上眼,“那若是你这侄儿随了他父亲无德无才,你当如何做?”
“儿臣......”
秦治张嘴,心中竟不知该如何答复,若是从他本心,他自是不愿还位,甚至要痛下杀手,可这些话他现下绝不敢同秦赫说,他前生做得出杀子之事,待孙子却还有一丝仁德。“儿臣当如父皇,以江山社稷为重。”他重重叩首。
他听到秦赫轻笑出声,心中更加惴惴不安。“你......”秦赫话音未落,却听殿外一阵嘈杂,顾煊进殿,看秦治叩首不起,不禁心急,亦撩袍跪在秦治身边,“舅舅,你别责骂他,都是我甘愿的......”
秦治知道他是误会了,眼下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宁可借顾煊的幌子虚晃这一枪,秦赫静了静,忽轻笑出声,落在殿内分外清晰:“朕未曾责骂他,你若是心疼太子,现下便带他走。”他幽幽望向顾煊,“阿煊,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顾煊极快道,眉梢眼角俱是生动颜色,他扶秦治起来,向秦赫行礼辞别,秦赫目送他们二人身影远去,不发一言,面上却隐隐有阴霾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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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秦赫忽病来如山倒,太医诊断后称是陈年旧伤,如今心事已去,自是一齐涌了上来。顾煊为此焦心不已,秦赫却反过来安慰他,称凡人寿数有定,他毕生之志已了,便是即刻死去,也无甚不甘了。
皇帝既病,政事上亦精力不济,便下诏太子监国,这种事秦治做来自是得心应手,从前他惶恐自己稍有不慎便失却圣心,以至地位不保,现下却愈发从容,见秦赫对他处置亦无意见,甚至有些不知年节之处竟不如他,心中对父皇也生了几分轻视,暗想他纵韬略无二,到底非再世为人,他既得上天眷顾,自然胜他父皇三分,待自己登基为帝,焉知不会是更甚于他的英主?
建昭二十八年,皇帝病情危重,竟至不能起身言语,秦治为彰孝道,自是日夜侍疾、亲尝汤药,同时暗令不得向废太子提及皇帝病情,坐实他心怀怨怼的不孝之名。
帝位既是他囊中之物,他自也不必费心再多做旁的事。一日秦赫精力好了些,见他在身侧,忽问道:“太子他日登极,可知何人堪用?”
“文南阳侯,武定北侯,皆乃贤明忠心者,父皇既信,儿臣当用。”
“二者皆老臣,来日故去,又当何如?”
“朝野已无不定之事,自不需有擅权之臣。”秦治耳根微红,想起今晨同顾煊作别,心中又泛起一丝甜蜜,“唯策阳侯。他待我既忠心不二,我们又恩爱情浓,儿臣自当信之。”
“那是因他不知晓你做过什么事。”秦赫嗤笑,忽冷声道,“若来日东窗事发呢?”
秦治哗然抬首,而秦赫眼眸漆黑幽深,看向他的目光毫无温度:“你在阿瑶的妆匣中加了毒药,她日日梳妆,不知不觉毒素入体,乃至险些一尸两命,你做过的事,你当真记不得了?现下他懵懂无知,你自然以为万事皆好,可若是他知晓你做过什么呢?届时又你当何如?”
他,他竟是知道的。秦治冷汗涔涔,却于电光火石间明白秦赫既问了他来日登基如何用人,便定不会因清河之事降罪他:“是儿臣心生妄念,才做下如此大错,儿臣自以为事情做得干净,从未想过东窗事发后当何如!”
“犯下如此大过,若是为帝业谋还可称有胆魄,为了儿女私情,当真是无用。”秦赫冷冷道,他面上忽迸出不似危重病人的厉色,秦治胆颤,前世今生他都未曾如此恐惧过,“你记着,如若事发,若贬谪关外,乃心腹大患;圈禁身侧,又乃锥心之刺。如有那日,万不可心慈手软,你知晓否?”
“儿臣,儿臣知晓。”秦治支支吾吾,来不及深思只知一味应下,秦赫看着他,似是不屑,又似倦怠,“知晓便好。若你不舍,左不过是余生长恨,受着罢。”
他先前的厉色似回光返照,转瞬便气息奄奄,秦治赶紧命宫人唤皇后等人进来,顾煊一进来便跪在秦赫榻边怮哭,而秦治退至一侧,听秦赫轻声安慰他,于毛骨悚然间,又觉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