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病，你会治么？》娃鲸

17、同意

　　甄熙和陆然就这么落在了后面，甄熙并没有上前跟他并排走的意思，相反稍微靠后了一点，两人就这么静默的走了十分钟。

　　“怎么，走不动了？”陆然突然问了一句，后面的人没应声，陆然就转过头，发现甄熙戴着耳机，用心的踩着步子，那模样像极了自己第一次举起相机拍下来的样子，“一条直立起身子的眼镜蛇，冰冷且戒备，拒人于千里之外。”想起昨天在屋里的情形，陆然很怀疑，这俩是不是同一个人。

　　“到啦！到啦！”前面的两个小姑娘突然高呼道，这声音一时打断了陆然的思路。

　　李若婷跑过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陆大哥，你走哪边？”

　　宋鑫儿这会儿也跑了回来，甄熙拉下耳机。

　　“婷婷你怎么光问陆大哥？”宋鑫儿显得有些别扭，对着甄熙说，“甄熙姐，这湖有两条路，一条在左手边，要爬一点小山，不过可以从高处看到整个梦莲湖和十峰山。右边的路直接通往湖边，可以在下面看湖，上回我们都看过了，都不错，就看你想走哪边呢？”

　　甄熙听到了，但她没有立刻回答，这停顿是因为，她想等陆然先选了，她选另外一条路就行，她旅行的重点从来不是走哪条路，而是同行的伙伴，今天对同伴她没有一点想法，于是她等别人先选。

　　陆然半天没出声，甄熙直觉告诉自己，他俩又想到一块去了。于是她打破沉默，张开了口，“山上。”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陆然和她异口同声了，字都没差一个。

　　宋鑫儿“噗”的笑出声，“陆大哥和甄熙姐，你们还挺有缘分。”

　　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鑫儿你乱开什么玩笑呢，我也想走山上。”李若婷赶紧说道，她又拉了拉陆然的胳膊，“陆大哥，我陪你走山上。”

　　“那我陪你走下面吧，甄熙姐，你生病呢，别爬山了。”宋鑫儿看出李若婷不想跟他们一起走，就体贴的劝了一下甄熙。

　　风吹过松树枝，发出吱吱的响声，甄熙就着风声，偏偏就选择了摇头，“既然都想走山上，就一起，我刚好想多走动一下。”她无视了李若婷冲着宋鑫儿不断眨巴的眼睛，第一个跨步向左走去。

　　陆然嘴角弯起，他此刻觉得甄熙才又活了过来。

　　说是一座山，其实不过是石头堆成的一个小山坡，一共没几步路。

　　石头们长得很奇怪，一层一层的，甄熙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地理书上说的页岩，灰灰的，边上也不是圆润的，有些参差不齐，露出锋利的边角，堆积起来，人往上爬的时候，会被大大小小的石头挡住半个天空，显得很渺小，却有一股苍凉的美感。

　　很多人专门爬到石头上照相，李若婷拉着宋鑫儿跟着人潮上去，陆然给他们拍照，边拍嘴上不住的提醒，“小心点，这石头容易划到人”，两人上上下下他也都会亲手扶着，很负责。

　　难怪这俩孩子的家长能同意他带着她俩出来玩，是个老好人，甄熙确定了一下，更想不明白昨天的事情，不过很快她走过一个弯，就看不到那三个人了。

　　这座石头山光秃秃的，除了石头就是土，一共三个弯便直通山顶，人很多。人一多，甄熙就觉得烦躁，她爬的更快了点，看了下手表，不到10分钟，她就到顶了。

　　当她站在山顶上向下俯瞰梦莲湖的时候，刚才的烦躁感像是充满气的气球被人撒开了手，嗖的不见了。她重新理解了一下宋鑫儿刚才说的湖水很蓝。

　　真的是很蓝，湖水是水滴状，远窄近宽。

　　丝毫不夸张的说，像是一大块正蓝色的宝石掉了下去，碎裂后晕染了整个湖面，蓝色彻彻底底。露易丝湖要跟她比起来，完全是绿色的。

　　这种蓝色的饱和度很高，跟天空的惯有的蓝色有所不同，甄熙不好比喻，心头大概只剩下“蓝”这么一个形容词。

　　她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目光从湖水移到了整个湖面上。湖的尽头是十峰山，这几座山更为很有趣，似乎面对湛蓝的湖水都很害羞，所以都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从甄熙所在的角度看去，对面的山峰，一座叠在一座的前面，像手挽着手的兄弟，她默默数了数，倒是只有6座，约莫是后面的四座太远了看不到。

　　山体的结构跟她脚下的山应该是一样的，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色，却有着明显的分层。最下面是用沙土堆出来的一截子，呈浅灰色；再往上是页岩的部分，颜色比最底下的灰要深一些，跟水泥差不多；而山顶上则是皑皑白雪，连着山体重叠的部分也有一些，远远看过去，仿佛是高定礼服的白边。

　　早上的阳光打上去，白色的部分发出令人愉快的光晕，虽然没树，却显得很有朝气。湖的右侧尽头处突进去了一个角，这才把梦莲湖挤出了水滴状，那个角则是一片绿色的森林，长满了高大细长葱郁的树木。

　　这是种充满生机和宁静的统一。

　　甄熙沿着森林看到近处，这才注意到这里原来有的第三条路，正是由于这座小山是一层一层的，边缘处并不是笔直上下，所以很多人会从湖底沿着山的另一侧爬上来。
　　甄熙在心里估量了一下，甚至都算不上危险，应该蛮好爬的，她立刻有些后悔，这条路才明显写着她甄熙的名字。

　　心里思索着一会儿就不要原路返回了，从那条路下去看看，打定了主意，她又把眼睛移到湖面上。蓝绿灰白，这些颜色结合在一起，很和谐，真的非常美，甄熙很享受这种景色，举起手，用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对面每座山的宽度。

　　“怎么，你会画画？”

　　背后一个声音响起，吓了她一跳，是陆然。

　　“你自己跑了也不吭一声，找不到人我们很担心的。”

　　甄熙看了他一眼，“得了吧。”她说。

　　“你今天很奇怪。”

　　“不想搭理你就奇怪么？”甄熙一针见血的回答。

　　“你有点害怕我。”陆然没理会她的所说，从另一方向袭来。甄熙转过身子，她看着陆然的眼睛，还是黝黑的泛着绿光。

　　“怕你什么？”她被戳中，反而更直接问道。

　　陆然没接话，他举起相机，照了几张湖面，“真蓝。”他说了一句。镜头猝不及防的转到甄熙的身上，他又按了几张。

　　“不知道照相要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么？你怎么当摄影师的。”甄熙站起了身子，想要离开。

　　“你同意了。”陆然回答，他移开镜头，正对着甄熙，“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风吹动甄熙的发丝，长款的羽绒服下，她有点出汗，阳光的折射下，亮亮的，她的五官很立体，愣住的时候，非常好看，比梦莲湖好看。

　　下一秒，她回过神，又充满了距离。

　　“走吧。”她说，她指了指另外一边的路，“我要从这里下去，你去找两个小姑娘吧，我可以的。”

　　这是陆然又一次听见她说“我可以的”，他皱起了眉头，“你在这儿等我，找到人，我们一起下去。”

　　“不用了，她们不敢走这条路的。”甄熙微微抬起下巴，比划了一下那条“山路”。

　　“那你为什么喜欢冒险。”陆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他递给了甄熙一只，用打火机点起自己的，接着就要把火机也递给她。

　　甄熙没接，踮起了脚，身子向前倾，一手扶住陆然递过来火机的手，一手把烟塞在嘴里，用自己的烟头去碰陆然的。

　　像那天在湖边，陆然对她做的。

　　随着女人的靠近，周围的景致像进入一个拉长的景深镜头里，除了甄熙，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噗通，噗通”，有什么东西在陆然的胸腔里剧烈的跳动起来。山上的温度好像高了，他背后沁出了丝丝汗水，他盯着凑过来的女子，她飘起来的发丝，她的鼻梁，那颗鼻尖上的痣。

　　就在烟头要碰到的瞬间，甄熙却忽然别过了头，身形向后一晃，回到了自己原先站的位置，扶着陆然的手轻巧的接过了那个打火机，站定身子，在烟头处点起了火，用力吸了两下，抬起头，含笑看着陆然。

　　莫名的心跳声戛然而止，顶替的是陆然心口冒起一股无名火。

　　“谁允许你这么点火了，我不是给你打火机了。”他有点恼羞成怒，话一出口，陆然就后悔了，因为对面那条蛇的眼睛闪了一下光，他感觉自己落进一个套里。

　　“你同意了。”甄熙吸了口烟。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后面半句陆然跟甄熙一起说了出来，说完，两人都笑了。

　　这笑声很爽朗，像是某种和解。

　　甄熙开口道，“你去找她们吧，我在这等你们，等你找到了，我再走。”她难得这么配合，陆然显得有些迟疑，末了还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