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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掌中雀① ...

  •   风雪夜,阙宁死了。

      皇城戒严,长公主殿前的大红宫灯被风吹得摇曳作响,似阴魂不散。有宫人遵从旨意前来灭灯,寒意吸入他鼻腔,呼出化作白雾,氤氲在眼前。

      远处景象模糊,丧钟也久久未敲响,宫人联想到近几日盛传的道士作法,以及帝王家求长生的秘辛,不由打了寒颤。

      要说这位长公主,原是先帝最宠爱的帝姬,先帝在时,已默许她广纳门生,参与朝政,甚至是领兵作战,后来新帝即位,她欺新帝年少,愈发不知收敛。

      在覃国,朝堂瞬息万变,人命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死于这位长公主手中的更是不少,所以今日她死了,哪怕还未过十九岁生辰,也有无数人在暗中叫好。

      这人在朝中横行霸道惯了,几乎揽了一大半朝权,若非摄政王一门双杰,父子两联合丞相共同抵御,以此制衡,长公主阙宁只会更加无法无天。

      到底是不讨人喜欢的,是以宫中上下,朝堂内外,对阙宁“暴毙而亡”一事都没有过分深究,即便有,也都被新帝压下。

      一如这场风雪,悄无声息。

      连阙宁自己都不大相信,她真的死了,死在了最信任的人手里。

      亲弟弟御口赐下的毒.酒,再由她年少时仰慕过的男子亲手端来,那酒甚至还带些甜意,颇合她口味。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吧。

      阙宁一直以为,新帝,或者说她弟弟,心里是念着她的好的,毕竟他式微蛰伏之际,是她选择了扶持他。

      从十三岁起,日日夜夜,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能坐稳那个位置,而她的私心,仅仅是希望弟弟阙离继位且朝政安定后,当一条最尊贵的咸鱼。

      这些年她虽揽权,但心里明白,总是都要安安稳稳、干干净净交到他手上的。

      可那个小皇帝,似乎等不及了?他借着她前几日配剑上朝,拿此发落将她拘在这宫中,没过多久,又挑了个良辰吉日,送来“温酒”问候。

      看不出来啊,臭弟弟。

      还挺毒?

      阙宁冷笑,她死的不大情愿,要说配剑这事,还不是得到风声,有人意欲行刺,若非如此,她再招摇也不会坏了祖宗的规矩。

      只记得,接过毒.酒时,她心里就两个想法,一是她那臭弟弟平常看着老实巴交的,原来这么狗。二是谢月沉这厮,长得更好看了。

      阙宁很少见穿常服的谢月沉,谢小将军一贯是戎装,白衣银甲,持剑如霜雪,执弓如弯月,极其俊俏干净,却寡言少语。

      谢月沉真挺淡漠的,哪怕是来给人送毒.酒,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阙宁心想,都是一个战场上的,也曾共患难,不至于吧。

      她还寻思着挤出几滴眼泪,说不定这人就念着同袍之情放过她了,可她根本哭不出来,谢月沉这张脸太好看了,她也不会在他面前哭。

      阙宁仰起下巴,抬头看着他,谢月沉比十五岁初遇那年身量更高了,经年不变的是…他的眼睛比旁人要生的更漂亮,瑞凤眼,尤其是眼尾的弧度,勾人得很。

      也是因为这双眼睛,哪怕他高冷矜贵得不行,喜欢他的人还是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如飞蛾扑火。

      这其中并不包括长公主。

      阙宁想,她多骄傲一个人啊,谢月沉好是好,他好就好在是摄政王的独子,是她的政敌,还和丞相府的小姐定了亲。

      她笑了笑,从从容容接过毒.酒,然后安安静静躺回床榻。

      没有趁着将死耍流氓,轻薄一下谢月沉,也没有反抗,要找弟弟阙离讨个说法,她只是累了。

      那狗皇帝不仅让谢月沉来送,还挑了个雷雨大作,天象有异的日子杀她,怕是要坐实祸国之名。

      这……阙宁知道自己是个祸害,覃国看重方术,礼遇相士,她的父皇更是悄悄谋划着想要长生,至于她,从出生起,就被相士批命,活不过二十。

      她再不信命,也得认命,她再不情愿,也得遵旨、赴死。

      “再见了,谢小将军。”

      阙宁闭上眼睛,比风雪更寒的,是故人的心,比毒.酒更甜的,是小皇帝阙离曾经所唤的一声声阿姐。

      好吧,既然做了你的皇姐,就成全你想要的一切。
      .

      七日后,大雪初停。

      覃国的街头巷尾传遍了长公主逝世的消息,热闹依旧热闹。

      那个鲜衣怒马,一身红衣的少女没有被人记住,茶馆书舍里悄悄议论的,也只是她恃美行凶,养了多少面首,有多少风流韵事。

      大家记得的……

      既不是她十五岁上战场,与谢月沉一同收复覃国失地。

      也不是她以女儿身和邻国谈判,换来和平与安定。

      更不是她打破士族阶层,改变为官选拔制度,为此她得罪了权贵,牺牲了他们的利益,却也给了平民中有才学之士更多的机会。

      如果能从棺材里蹦出来,阙宁一定会挥舞长鞭,为自己正名:面首,不存在的。

      都是门生,是她的下属。

      她甚至无心风月,就连谢月沉,也不过是一个好看的敌人。

      敌人,至少阙宁是这样以为的,直到她睁开眼睛,从丞相府的厢房起身,看见铜镜里另一张脸。

      属于第一才女慕卿卿的脸。

      这不可能!

      阙宁握着铜镜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明明死了,怎么会变成这小白莲?还有,慕卿卿前些日子不还在宫中养病吗?

      她揉了揉眉心,却感受到温软,这种真实愈发让人觉得玄幻。

      阙宁慢慢回忆,那次配剑上朝,并不是空穴来风,是真的有人刺杀,但她没想到的是,穿着小太监衣服的慕卿卿会突然冲出来。

      她替弟弟阙离挡了刺客的暗箭,也顺理成章留在宫中养病,但这和自己重生在她身上有关联吗?

      阙宁不知道,她没想过再活着,更没见过这种魂魄寄于他人身体,还替代掉他人的,简直邪门。

      她冷静了一会后,又看了眼铜镜,不禁腹诽,重生就重生,为什么是慕卿卿,她长得这么柔弱……

      还手不能扛,肩不能提。

      镜子里的少女愁眉苦脸,同阙宁年纪一般大,长相却大相径庭。

      若说从前的长公主,容色过于艳丽,有祸国之相,那这慕卿卿就是长了一张清丽秀致的脸,略一低眉垂眸,就能让人生怜。

      阙宁深吸一口气,慕卿卿她是知道的,丞相家的小姐,靠一手好诗文成为才女,别人作诗还须想,她却是脱口而出,就跟背得滚瓜烂熟似的。

      这也就罢了,阙宁虽不喜她那柔柔弱弱的性子,但也敬她有才学,一贯与慕卿卿井水不犯河水,偏她已与谢月沉有了婚约,还时不时来招惹一下她那个狗弟弟。

      阙宁最是护短,尤其不喜三心二意的弟媳妇,她想着阙离年少时太苦了,走至如今很不容易,就觉得必须好好把关,得找一个真心喜欢,且能照顾好那个少年的人。

      那时阙离也很听话,在赐毒酒前,年少的阿离,她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再温驯不过,如今想来,那狗崽子暗戳戳憋着大招呢。

      阙宁忍不住叹息,托帝王的福,她死了,又活了,还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试着活动活动筋骨,却发现慕卿卿没有半点内力,她只好用手遮住眼睛,好吧,她哭了。

      哭着哭着,她想到慕卿卿和谢月沉有婚约,想到谢小将军那张世无其二,独一份好看的脸……好吧,她没哭,她装的。

      推开窗,细微的小雨扫了进来,阙宁忍不住轻咳几声,积雪虽说化了,但寒意仍在,她从前是最怕冷的,可这慕卿卿好像不怕,她房间里没有火盆,也没有手炉。

      阙宁还有些不太适应,身体却远比她更诚实,她饿了。

      唤来小丫鬟替她梳洗后,阙宁用了早膳,不太习惯,心思也不在这上边,直到看见当朝丞相大人,她的心才算彻底落地,真的是慕丞相之女卿卿。

      她突然觉得这入口的小菜更辣了,又连连喝了几口清粥。

      怎么说呢,这慕丞相平日里就喜欢倚老卖老教育她,阙宁从未服气过,可这会人家真成她爹了。

      她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反倒是慕丞相先开口道:“慕卿卿,还吃?你未来夫君都要给那个女人送灵了,你不去看看?”

      “?”阙宁好像听懂了,世人眼中长公主已经死了,可她的送灵人也许是她府中门生,也有一丝可能是那个狗皇帝,但是谢月沉,他这算什么呢?

      他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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