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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皇子 ...

  •   常总管踮脚附在沈太傅耳边,声音极轻,顾愿听不到任何字眼。

      伸出的右手袖口又将下半张脸罩得严严实实,也无从得知说了几字,又或者是几句。

      顾愿能看见的,只有夫君沈遇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像锁了满腹的忧愁。

      顾愿不愿去细想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可心底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沉,喃喃出声道,“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

      撤回距离的常总管目光轻轻对上太傅夫人,本就不好作答。看她眼神空洞茫然发问,索性默不作声。

      沈遇听完常总管的几句耳语,短短的轻飘飘几字几句,加起来却是宣国半壁江山的重量。

      可沈逢之是什么人?

      一个白衣素袍在千军万马里征战过的文武兼修之人。一对细腕拿得起笔杆子,同时也能拎得动真刀实枪。他经历过的事情,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听完常总管所说的,沈遇面上尚未表露出任何情绪。先是出言安抚了下夫人顾愿,随后温言叮嘱她了一句,“无碍,等我回来。”

      说罢转身就准备走,却被绊住了脚步。

      他回头一看,夫人顾愿拽住了他宽大的袖口。

      沈遇转回身。

      “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右手在顾愿的手上覆了覆,“如意,信我、等我。”

      目光柔和却坚定,言语简短却有力。

      如意是顾愿的小字,沈遇叫了无数次,却每每都能叫出一种柔情来。

      却见衣袖上有丝丝血迹,渗入其中。沈遇忙翻过手中的手,见到还有血珠往出冒,没有片刻犹豫,顿时就将这根手指含在了口中。

      他的一番话以及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就抚慰了顾愿的惊慌,平复了她的忐忑。

      她这一生都容易惊慌,遇事不稳,可沈遇却是完全相反的人。

      他看似柔弱的身体里,永远有着最坚韧的灵魂。包容她,庇护她。

      这么些年来,有这么个人一直在她身边,她才能得到心灵的平静,从而拥有安宁的生活。

      这头沈遇顾愿的动静,被时不时张望着顾及的沈溪看到,她拉了拉秋千绳跳了下来。

      从而拍了拍沈渊的背,撒腿就跑了过来。

      跑到了沈遇的脚边,小小人儿仰头看他,“爹爹爹爹,你要去哪里啊?”胖乎乎的手拽住他的袖子摇了摇,白皙的额角沁出了细汗。

      随后而来的沈渊停在了母亲顾愿身旁,顾愿顺势将他拢到了怀里,右手抚摸着他的头顶。

      “阿喜乖,爹爹进宫一趟,很快便会回来。”沈遇闻言俯下身子,蹲在小女儿面前,伸手拢袖拭了拭她的汗珠,毕了摸了摸她的发髻。

      “你在家要好好听娘亲的话,知道吗?”刮刮她的小鼻子。

      小女儿的鼻梁细挺,鼻头上长了一颗小痣,惹人怜爱。

      小小年纪就隐约能看出来五官的精致,难以想象经年后,这张脸会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那爹爹,你记得一定早去早回。”沈溪用额头挨了挨父亲的额头,他们父女二人一向亲昵,此番举动做起来再自然不过。

      “好,爹爹答应阿喜,一定早去早回。”沈遇起身,双手一伸将沈溪抱起送至顾愿身旁,顾愿伸出右手拥住她。

      一左一右,一儿一女,全在她的一双臂弯里。

      沈遇看了她一眼,转身欲离去。

      顾愿瞥到一旁石凳上放着的黑色斗篷,一把捞过踮脚搭到他肩上。

      沈遇觉察到动静,捏着斗篷的绳口,微微侧过头看她一眼,随后继续离开。

      顾愿盯着二人越走越远的背影,才察觉到密密麻麻的疼痛,心上是一抽一抽的疼。

      ***

      沈遇出了府邸,门外就有马车候着。常总管毕恭毕敬地立在一旁,等他先上了马车,自己随后跟上来,坐在了外间。

      马车一路疾行抵达巍巍皇宫,入了数丈高的森严宫门,穿过尺余厚的重重宫墙,全程无人胆敢上前阻拦。

      无需常总管引路,沈遇也知晓他该去往长泽殿,那是三皇子成珏的寝宫。

      冬日的寒风呼呼地刮过空旷的道路,吹在人的脸上是刀子划过般的疼。

      宫道上今日都没几个人影,许是多多少少闻到了一些风声,噤若寒蝉干脆关起门来,借着这金钉朱漆的扇门避避风头。

      这样的天气下先皇后的遗孤猝不及防地跌落湖中,像是在这才平静没多久的局面中投下了一块巨石,一瞬间波澜四起。

      无论是失足掉落还是另有隐情,都是足以引起朝堂内外轰动不已的大事件。

      而沈遇一时间并没有高瞻远瞩内忧外患地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心里唯一挂念的,只是那个小小孩童的身体状况。

      他生命有没有危险?身体有没有损伤;

      他痛不痛?会不会哭?

      这种念头一经产生,当即便四下扩散,沈遇宽大的衣袖下双手不由得握紧,握成拳状的手背上青筋道道。

      俊逸的脸上此刻表情凝重,离得越近心就越沉。因为用力克制,脸颊上的骨骼都若隐若现。

      “三皇子人,现下如何?”沈遇还是没能捱到去亲眼看看,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方才因为太傅夫人顾愿就在一旁,常总管都没好直言相告。

      “情况,不容乐观。”已过耳顺之年的老宦人双目已经逐渐开始浑浊,话语之间呼吸也不太顺畅,总有浊气从口舌中溢出来。

      沈遇听完此话心底一颤,寒意顿时从脚下往上蔓延,丝丝布满整个身体。他不由得脚底生风,提了衣袍加快步伐。

      甫一踏入长武殿就觉得气氛紧张肃穆,沈遇不禁拧紧了眉头。

      偶尔有宫人看到沈遇会驻足向他欠身行礼,但在此期间竟无一人抬头看他。

      沈遇的心犹如那些一路遇见的抬不起避得快的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走到里间的时候,一眼入目的不是躺在床榻上静静沉睡的孩童,而且背对他站着笔直的宣明帝成恒。

      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总是站得挺直。

      明明是一具再清瘦不过的躯体,却硬生生站出了一副顶天立地的身姿。

      事实如此啊!宣国的一片天,可不就是靠着这个人才撑起来的。

      可此时此刻眼前的背影,却无端多了些颓唐来。这是这么些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沈遇定睛看了会儿,盯得眼睛开始发酸,见眼前的身影迟迟没有半点动静,榻上孩童依旧闭目沉睡。

      他从室外带进来的寒气,经过殿内火石旺盛的热气烘烤,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堂内此刻除了他们二人,就是寝殿里原本该有的模样,好像在此之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样。

      想来三皇子并无性命之忧。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遇顿时松了口气。

       “唉。”那口气被他轻叹了出来,打破了一室的静默。

      他步履轻慢,缓缓走上前去,与方才在宫道上疾行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遇走向那个萧索的人影,同他并肩站立,同样清瘦的身影邻立着,与这么些年来他们无数次并肩作战的时刻别无二致。

      他紧了紧呼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双温瞳里满是毅然决然。可看到榻上那张毫无生机的小脸,睫毛还是轻微颤了颤。

      沈遇突然有些不敢看身旁的人,他怕看到一些令自己为之触动的东西。

      他比谁都怕身旁的人有弱点。又暗自庆幸他有这个弱点,否则自己这么多年死心塌地的跟随,又算什么。

      还好他沈遇,从未有机会怀疑过这一点。

      “逢之啊!”暗哑的一声呼唤,很低很沉,好似耗费了浑身上下所有的气力。

      “臣在。”沈遇温和地应着。

      “太医说,珏儿的腿,没有了。”语气已经竭尽所能地平平,但还是没能压住内心深处的悲痛。

      “命,保住了;腿,却没了。”

      这么些年成恒扪心自问,自己做的最好的一点就是隐忍。

      奸佞的小人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告诉自己要忍;钟爱的女人死在他的怀里,他告诉自己又得忍;心爱的孩子脸色苍白地躺在他面前,他还要再继续忍下去。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强大到无需再忍。到那时候,到那时候也让那些人看看,什么叫作天子之怒!

      沈遇闻言,心揪了揪,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昨日还生机勃勃地活蹦乱跳。

      上完课后仍不忘贴心叮嘱他:“老师,您也早些回吧。府中还有弟弟妹妹在等着呢。”

      这个傻孩子。他的弟弟妹妹,岂是这般好认的,随口就来一个两个?

      三皇子聪慧,教他课业是件很省心力的事。同时又谦虚好学,尊师重道,来日必将成大器。

      这么懂事的一个孩子,如今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

      沈遇拢在腹前的右手握紧又松开,颠了颠袖子说道:“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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