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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家国山河又一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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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南楼回至鹊山时,章邯率军大败周文军于戏水。
鹊山上微风习习,微生南楼窝在书房中,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家中的典籍不少,这几日来她日夜不休,誓要将这里的书籍统统看一遍。
关于异兽作乱之事,最早一次是在共工撞断不周山天柱之后,天幕崩塌,的确引起了巨大的混乱。而后便是几代王朝交替之时,有小规模的异兽出动,也都被猎兽师镇压了。
可是……按照招摇山海的经验,如果当真是因为乱世将起而导致的异兽出没,他们不应该没有察觉啊。
当初明绝生与她说的是,具体原因还未查明。
开什么玩笑,连招摇山海都查不出的原因,难不成要她一个小猎兽师来查?
这可不就是在为难她吗。
“前辈啊前辈,你们倒是给我点提示嘛。”
像是回应她的无奈,书房中竟扬起一阵穿堂之风,吹得她脖颈处的汗毛一凛。
她等着眼睛四处张望:“怎么回事?”
明明是关上了门窗的,哪里来的风呢?
“小丫头。”
微生南楼抖了抖,发觉那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心中蓦地一惊。
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不对,进来的是谁啊!
出于对这三个问题的无法解决,微生南楼决定回头看一看。
然不回头尚且无知无畏,一回头后,微生南楼差点吓晕过去。
她面前飘着一个半透明的人,衣衫款款,手里拿了把扇子。
“你你你……鬼啊!”
那人的嘴角抽了抽,一扇子打在微生南楼头上,疼是实打实的疼——可怎么会疼呢,这不是鬼吗?
那人神情倨傲,瞥着微生南楼:“小丫头,数典忘祖啊。”
微生南楼两股战战:“啊?”
那人气得头顶冒烟:“小丫头,我是微生玄黄!”
微生南楼讶了讶,心说微生玄黄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应该在哪里听说过——等等,微生玄黄,不是数百年前微生家的一任家主,后来入驻了招摇山海吗!
“当家前辈!”微生南楼“唰”地跪了下去,“前辈在上,晚辈有眼不识,望前辈恕罪。”
微生玄黄在半空中坐下,翘起二郎腿摇着扇子:“这还差不多。”
微生南楼对了对手指,小声道:“前……前辈,您怎么来了?”
“哼。”微生玄黄又摇了摇扇子,“你小丫头,太给微生家丢脸了,瞧瞧招摇山海榜上的排名,掉到哪里去了?”
“是是是。”微生南楼一边嘴上应承,一边心中嘀咕,前辈们这么厉害,那分数一个蹿得比一个高,我去哪里追上你们嘛。
“罢了,这回也不是来找你说这件事的。”
微生南楼抬头望了望,心说我还真以为你是来教训我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前辈此次前来,是为了……”
微生玄黄一收扇子,道:“为了异兽作乱的事。”
微生南楼不由又是一愣。
“查出来了,是有人以异兽为引,要施逆天之法,这才引起异兽的混乱。”
逆天之法?
微生南楼想了想,问道:“前辈,那人是否想施起死回生之术?”
微生玄黄十分诧异:“你怎么知道?”微生南楼道:“我……见过那人。”微生玄黄再讶:“什么!”
“那人名叫姜昭然,是当初姜家最后一个猎兽师,他想要复活他的恋人。”
微生玄黄眯了眯眼睛,许久没有说话,微生南楼等了半晌,正欲开口询问之时,他却又道:“姜昭然啊……那么他要复活的人,就是微生九星了。”
微生南楼道:“的确如此。”
“好啊。”微生玄黄悠悠地盯着微生南楼,“这件事和我们微生家也扯不开关系,既然姜家已无后人了,那么这个责任也该由我们微生家承担。”
微生南楼忽觉后背一凉,问道:“什……什么责任?”
微生玄黄笑吟吟地看着她,那模样倒像是在打量一个出色的后辈,然微生南楼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狡猾。
果然,他开口道:“当然是镇压异兽的责任呀。”
微生南楼眼前一黑。
*****
所谓先天五行旗,以东西南北四方以及中央为阵眼,竖起五面旗帜,结成强大阵法,以此压制异兽肆虐。
中央戊己杏黄旗,东方青莲宝色旗,南方离地焰光旗,西方素色云界旗,北方真武皂雕旗。
那日自微生玄黄来过后,微生南楼便踏上重竖先天五行旗,重结阵法之路。
离地焰光旗离自家最近,按着微生玄黄所给的地图,她很快便寻到古旗所在,以灵力灌之修补。
再向西至华山,实则微生南楼倒是十分怕到此地的,江家便是守华山之地,她对江家多有愧疚,先前江望云托她与江修远说的话,她也未能带到。
华山深处便是素色云界旗所在,修补五行旗短则两到三月,多则数年,全看五行旗破损程度。好在此旗并未破损多少,微生南楼也能松一口气。
结阵修补,先前微生玄黄替她注了不少灵力,毕竟在他眼中,微生南楼不过是个半吊子的小姑娘,实在怕她修补到一半便会灵力尽失。
华山上繁花尽放,幽香扑面。
从前她也总是来华山,在桃树间蹦蹦跳跳。
十有八|九,江望云是被江修远关在屋中看书,微生南楼一个人无趣,拉了江望云便走。
春日里暖阳融融,两人便是一起走过山水迢迢,赴过南北西东。
她还记得有一条小溪的水特别深,却又十分清澈,溪水里印了天空的颜色,鱼儿仿佛是在天空中游过。像是《逍遥游》中所言,鲲鹏翱翔于天一般。
每每回去晚了,江修远总会等在门口,将他们二人训斥一番,才让进屋。
后来微生南楼也知道,江伯伯总等在门口,是因为担心他们二人。
年少的时光似是总也数不尽一般,那些最寻常的景色——连绵远山与无尽夕阳,也总是看不够。
世间戏本中多是阴差阳错浮生蹉跎,却不知世间总有些相知相遇,在最美的时光。
如此的生命,又怎是错过?
然而啊——彼时瀚海星空,彼时皓月长驻,那些意气风发携手同游的日子,如今只剩下孤坟落幕。
恨意可以消融,爱意可以克制,可唯有无法追悔的生死,是永不能弥补的遗憾。
十五岁起,她决意要抛掉所有的软弱,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是因为她还太过于心软,那些于她而言最最重要的东西,也只能在泪水中不甘地告别。那时候她想,如果把自己练就成一把劈开黑夜的利刃,是不是就可以变得强大——强大到永不畏惧离别。
是以她将“忍”字头上的一把刀,狠狠扎在自己的心中,章邯问她有没有过后悔,她不知道。
可是无论后悔与否,她都已经这么做了。
而后她才明白,其实离别没有那么可怕悲伤,无论是天涯海角还是生死尽头,只要她还没有忘记,就不算是真正的别离。
微生南楼缓缓地睁眼,山中阴晴不定,此时渐渐下起了雨。雨水打湿树木花草,雨气湿润氤氲,却浸不透她的眸色。
三个月之后,微生南楼离开华山。
*****
而后向北,也不知是何缘故,单狐山中的真武皂雕旗的损坏似乎比南面和西面的严重一些。
不过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微生南楼而今心态平和,不过就是耗损点灵力就能解决的事情,这和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一样,都不是什么大事。
真正难解的是那些不知该如何解的局面。
却总有意外。
那一日约莫是耗损过度,微生南楼刚要站起来,却觉眼前一黑,脚下虚浮打滑,生生栽倒在地上。
浑身虚弱无力,想撑着坐起来都做不到。
她喘了几口气,心说这地方荒郊野岭,在这里昏过去,多半是不会有人发现的。复又想起,如若章邯还在自己身边,定然不会让自己遇到这样的险境。
不对——从前孤身一人的时候,也不见得自己有这样矫情,怎的遇上章邯之后,依赖之心越发地重了?
不过尚未等她想明白其中缘由,她便堪堪昏睡过去。
醒来时不知已过了几日,阳光透过树叶闲闲地落下来,有几缕落在脸上,照得她直皱眉头。
这才想起还有五行旗,吓得她浑身一颤,急忙爬过去查看情况。
见旗好端端地立着,微生南楼这才松了口气,复又结了阵法,将灵力输送其中。
先前她曾经问过微生玄黄,既然招摇山海里的老家伙们灵力高强又是猎兽师中的翘楚,为何不由他们来修补五行旗,非要她一个猎兽师榜上排名有点难看的小辈来做。
微生玄黄当即拿着自己那把折扇要敲她的头,好在她躲避及时,才免遭了厄运。
微生南楼护着脑袋听微生玄黄教训,才知原来招摇山海的长老都无法离开招摇山太久,是以满中原东奔西跑的活,就只能交给猎兽师来做。
而彼时微生吟安早十年前就算出当今中原大地会有异兽作乱,只是未能知晓原因。
微生南楼吃惊:“算出来的?”微生玄黄将扇子在手中掂了掂,微生南楼吓得缩了缩脖子,又问:“父亲……还会占卜?”
然而她的问题更是惹怒了微生玄黄,那一扇子是必然逃不掉。
“你到底是不是微生家的人啊!”
而后微生南楼才知,微生家擅长卜算天命,而窥算天机的代价一般都十分高昂,是以微生家之人只要涉及过占卜之术的,都不会长命。
微生吟安亦如是。
不过微生吟安还未有机会将这件事告诉微生南楼,就已然遭人杀害。
如此也算是因缘,微生南楼不必以命为代价,来知晓前路。
世间极少有人可以抵挡诱惑,而知晓未来的诱惑又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