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2》顾见月

54、末日审判（四）

　　沈韫连那个“命”字都喊不出口，就被抓住长发与整个后脑勺，被猛地一下直接拍在防盗门上！

　　额顶与大门剧烈碰撞发出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乍然响起，突兀如平地而起的炮仗。

　　在这一千分之一秒，无所谓疼痛，神经末梢都来不及传递痛感，但等神经感知到这种撞击，沈韫已经疼得半边脑混沌了，再然后是紧接着的一波波向受伤处汇聚的无法形容的灭顶钝痛。

　　“嘭”门被王应峰带上，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沈韫痛的跪在门边。

　　沈韫连想捂一下头顶的力气都没有，肩膀斜靠在门上撑着，这个姿势，她从下仰望着王应峰，却见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在光线的折射下，根本看不清楚那双眼，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疼吗？”王应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扭曲的面孔，“那天你运气好，不然——砰——”他飙了个高音，“可能一下子也没有痛觉地就去了。”

　　沈韫感觉额头上一定隆起个巨大的包，想开口，不知道怎么牵扯到了那里，“嘶……”的倒抽气，“我没有想明白，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她动动手撑着地想起来，一只牛皮鞋子碾压上去，鞋子的主人几乎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只手上。

　　“啊！”沈韫疼痛难当，手掌骨肉分崩离析在即，骨头几乎要刺出皮来，她另一条胳膊扭转过来，握紧的左手一拳一拳砸在他大腿上，然而如蚍蜉撼树。

　　就在沈韫觉得这只手废了的时候，王应峰总算抬起了脚，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满脸的冷汗掉到了地板上，手像从中间断掉了一般根本抬不起来。

　　“看着你真的令人心生烦躁。”王应峰蹲下身，镜片后的双眼有一种陌生的光彩，但沈韫总觉得这种神色她应该在某个时刻见到过，只是一闪而逝她不曾留意。他的手指撩开沈韫被汗湿黏在鬓角的发丝，“你看你狼狈的样子，这么丑，怎么会有人喜欢你？”

　　沈韫喉结滚动，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右手有感觉了但是疼得只能不受控制的发抖。

　　“论长相，你连文蔷一个手指都比不上。”王应峰一巴掌扇开她的脸，缓缓站起来。

　　“论长相，你也不比郑浩然差，但匡文蔷为什么不爱你只爱郑浩然呢？”沈韫咬牙切齿地说完，左手勉强能扶着右手，但站不起来，仍旧跪在那里。

　　王应峰一抬脚，将她肩膀踹翻，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鞋柜倒过去，重心不稳直接扑在鞋柜上。

　　“你们女人，都太幼稚。”王应峰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裤子口袋，掏出一双薄皮手套，以及一根细到几乎看不见的钢丝在灯下闪烁着冷光，两只手崩了崩这根钢丝，“爱情，爱情有什么屁用？能当饭吃？啧，无知妇孺。”

　　斯文，儒雅，不过是一张面皮，当人心里有欲望，伪装褪去，本质都一样腐朽不堪。

　　沈韫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动作，悬起的心像蹦极般就剩下那瞬间的掉落，但她不甘心，她上半身靠在鞋柜上，一只手似不胜力地背在身后头，她大喝一声，“王应峰！我能死个明白吗？”

　　“明白？”王应峰摇摇头，“你没办法明白。人活这一辈子，根本都活不明白。”

　　“那你是真的爱匡文蔷吗？”沈韫想不出办法了，这个人跟自己的唯一联结就是郑太太，“你想过，要是我死了，郑浩然和她不就正好会因为我的死而幸福生活在一起了，而你，你得到什么？你得不到她！”

　　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沈韫的脑壳疼、手疼，疼得整个人都要可以瞬间晕过去，但唯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能死。

　　她要是就这么死了，程轶怎么办？她还没有找到袁沅，她还没有搞清楚程轶在哪里？！

　　“所以说你们女人还是太笨。”王应峰极其鄙夷的眸光看着痛不欲生咬牙死撑的沈韫，“郑浩然怎么会跟文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呢？”他弯下腰，压低嗓音附耳在沈韫的脸侧，像在用一个亲昵的姿态告诉她一个隐秘的秘密，“他杀了你，还得要坐牢啊。”

　　“什么？”沈韫从惊恐中反应过来，但赶不上他猛地退回去，她被这句话镇住，“郑浩然杀我？你要嫁祸给他？”

　　“你这么坑了他，他报复你，不觉得顺理成章？网上的视频，不是最好最有利的证据？”王应峰眼尾闪烁了一个冷冷的光芒。

　　“那你上次砸花盆呢？也是为了嫁祸给郑浩然？”沈韫想死个明白，一股脑儿地问，“根本说不通，你弄死我，然后下午就找人告诉郑浩然？让郑浩然来关心我？你明知道郑浩然外面有很多女人，根本无所谓我的死活。”

　　想起那天的惊魂，沈韫还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王应峰像看一个傻子那样看着沈韫，忽而又流露出一种自艾自怜的神色，“你死了，文蔷应该会开心吧。”

　　沈韫的头皮发麻，这个人根本就不能以常理论，“你到底是要成全匡文蔷，还是要成全你自己？王应峰，你爱得也太卑贱了！”

　　“我卑贱？”王应峰瞬间之间变脸，拧着钢丝扑过来，沈韫往后闪避，猛然抬手，手上赫然多了一把水果刀！

　　她在给郑太太开门之前，去厨房拿的刀，就放在鞋柜上，在这片刻的闪念间她竟然拿到了这把刀。

　　“刺啦”，变故来得太快，王应峰躲闪不及上臂被划了一道，衣服应声扯破，血珠子顷刻间染湿衣物，其实伤口不深，他捂都有没捂，抬起脚就在她后心处踹了一脚，踹得她直接扑在门上，刀也跟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可能是沈韫运气好，刚才那一脚扑在了鞋柜上，鞋柜有刀，这一脚扑在门上，她以万分之一的速度拧开门把手，整个人都扑了出去。

　　门外走廊的灯，因为她撞到地上而应声打开，但空荡荡的电梯前根本没有人，那扇窗——沈韫奋力爬起来，对着外面狂喊——“救命！救命！”

　　嘶哑难听的生命撕裂了宁静的夜空，随着一阵风传递到不知何处。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沈韫一回头，“啊！”钢丝直接套在她脖子上，求生欲让她疯狂扭动、抬脚乱踹。

　　在她看不到的后背，王应峰双手死死拉扯，小臂青筋暴起。

　　钢丝嵌进肉里，红痕立现，沈韫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她想，程轶不能死——她想起上一世自己死的时候，当那辆车脱缰飞来时，脑子里出现的第一反应也是，程老师不能死。

　　但王应峰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将钢丝拉到底，红血丝顺着钢丝渗出来，沈韫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气息没剩下多少，既进不去也出不来。

　　“叮——”

　　电梯门突然响了，王应峰本能地松手，简直连看都没有往后看就冲向了楼梯口。

　　“我艹！”刘晟眼睛面前一闪，一道人影飞过，他刚要去追，就被阿晓拽住，阿晓大喊：“程轶！程轶！”

　　当时他们看到的那样子，人鬼莫辩，青白的一张脸肿胀的额头，头发丝铺满脸满地，脖子上还有长长的血痕。

　　刘晟几乎是连滚带爬过去将沈韫扶起半边，“打电话啊，我草你妈打电话报警！”他大骂口不择言，眼泪就在瞬间飚出来，“程轶，我艹我要怎么办？程轶？你可别死啊？”

　　刘晟不敢碰都是血珠的钢丝，慌不择手段地拍她的脸，“程轶，你妈的你敢死，你妈的你还没给老子赚够钱！你妈的你敢死试试？”

　　阿晓的手机都拿不稳110打了三遍才打通，一边听刘晟在那边报地址一边浑身发抖地复述给电话那头，那边了解了下初步情况，说是120一起过来。

　　阿晓挂了电话根本不敢走过去，就这么站在电梯门口，抖的跟筛子一样。

　　“程轶？程轶！”刘晟还在拍她的脸，整张脸都要拍出血来。

　　沈韫觉得，自己可能死了，灵魂都轻飘飘地没有感觉，但是为什么突然脸这么疼？

　　“咳！”逆天的一声咳嗽沈韫整个人醒过来，随后是长达半分钟的如雷的咳嗽声，她睁开眼眼睛里是刘晟的脸，她也想学刘晟骂一句——我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一滴热热的水啪嗒一下落在她脸上，她才意识到她没死，而刘晟哭了。

　　接下来是一阵兵荒马乱，110、120同时感到，刘晟和阿晓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都一起到了医院顺便录口供，沈韫被送进急救室。

　　文城第一人民医院的急救医生，看到沈韫脖子上还绕着跟钢丝，第一眼反应是：“怎么还留着当项链？”

　　这是沈韫昏迷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捉摸了下，应该是夸真钢丝挺好看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