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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晨阳(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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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仔从画室出来,手里还端着圆盒饭,隔着一段距离问沈韫:“怎怎么了?”
沈韫没动,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到王应峰将郑太太塞进副驾驶,驱车扬长而去。
屋外的阳光依旧刺眼,她捉摸着郑太太的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古怪,但说不上所以然来。她转身回到画室,一边吃饭一边梳理脑海里的想法,脱口而出地问胖仔:“她怎么会有我跟郑浩然见面的照片?”
胖仔一愣,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郑浩然具体是谁,但猜到是上次来的、让晟哥拔腿就跑的郑先生,他仔细思考下,用揣测的口吻问道:“照片?有人跟,跟着你,然后拍的吗?”
沈韫就拿着筷子夹菜的手势顿住,偏过脑袋,用严肃的眼神盯着胖仔,“她跟着我?然后拍下的?”
“她可以,可以,可以找人的。”胖仔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有几分犹豫,他碗里的饭已经没有了,但给沈韫留下大部分的菜,吃完就将空饭盒连同收起。
沈韫点头,可是转念一想,脱口而出道:“不对——她的样子不像是会找人去拍照。不,不是她。”拍照,将照片给郑太太,这种伎俩似曾相识。
当时在凌云山,王应峰不就干过?
刚才王应峰这么紧张地出现,是为什么?如果照片是他找人拍摄之后,给郑太太的证据,他目的何在?让郑太太死心和郑浩然离婚?
沈韫吃的味同嚼蜡,她刚才留意到郑太太手里的照片厚厚一沓,但她的印象中,郑浩然来画廊找过她两次,前一次是下班时分,当时是去了隔壁的咖啡馆,再一次是在画廊门口,——那次,她甚至都没说几句话就跑上公交车了。
“我刚才应该拿那些照片仔细看看的。”沈韫将胖仔留给她的水波蛋吃完,自言自语道。
毕竟,万一拍照片的人将郑浩然在外面鬼混、开房的照片都拍了,但脸部模糊的话,郑太太极有可能认错。
“你说什么?”胖仔从塑料袋里摸出两张纸巾擦桌子,看她低声絮语问。
沈韫将饭盒装到塑料袋,一起收拾了下,靠在椅背上看着胖仔,想说又没说出口的是——“刚才我真应该拍下郑浩然去开房的照片,给郑太太看的。”机会稍纵即逝,现在也不可能从王应峰车上将郑太太拽下来,说——我们去看看你先生跟别的女人开房。
“妈的,吃什么呢?味儿这么大?”刘晟踢踢踏踏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黑色鳄鱼皮纹的公文包,“当这儿食堂呢?”
胖仔没言语,赶紧把垃圾收拾快步走出去扔。
沈韫仰着头看门边的刘晟,刘晟也看着她,两人似乎在比定力,好一会儿都没人吱声,刘晟哼了一声,特别漫不经心地问她:“怎么回事啊这两天?”
沈韫这才将美院学生那个事情稍微解释了下,但昨天那个砸花盆的,她自己都无从解释。
“那这么说你还危险呢!”刘晟装模作样地咂摸两下,“不会是这姓郑的老婆干的吧?”
沈韫摇头,“她搬不动那么重的花盆。”
“你傻啊,她这么有钱的人,随便找个人干不行?非要自己亲手上啊?”刘晟回到以前那个没好气没耐心的德行。
也对——沈韫翻了个白眼,对自己的智商表示担忧。“不,她要是找人砸我,今天来干什么?而且你看那样子是知道砸我的那事儿了?”
显然不像,难道不应该先拿着照片来找她对峙,不行再砸?
“鬼知道,女人干事情,就没有逻辑。”刘晟甩甩包,嘱咐一句,“我去办点事,你没事儿别到处溜达,出去找胖仔跟着。”最后几个字儿越来越远,然后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沈韫看了眼这里,又是太阳光,又是白炽灯,亮得晃眼,心里却想不明白,谁要害她?
兜兜转转,将脑子里的人都排除一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郑太太的确看着不像知道她出过事的样子,否则不会来;反而郑浩然,是最奇怪的,居然能在当天晚上就通过朋友知道自己进了派出所。
沈韫右手手指摩挲着裤腿,眼睛一点点瞪大,郑浩然到底怎么知道的?还是他就是那个要害她的人?
难道真的这么巧,她前脚进了派出所报案,后脚派出所的人就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再以这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郑浩然耳中?
“小小小——轶,有人找你——!”胖仔的声音沉厚地从外面传进来,让沈韫一惊,往常没见过他这么紧张又紧急的反应。
沈韫快速起身出去,却看见一张熟悉不过的脸:程轶妈妈,以及站在旁边抽烟的,程轶的亲生爸爸。
外头热,胖仔让他们进来,然后尴尬地站在原地,一边看看沈韫一边看看他们俩。
“你怎么来了?”沈韫没掩饰地问,不带感情色彩,但隐约表现出一丝意外甚至是不开心。
程轶妈妈剪了新发型,中长发烫直,垂在肩膀处,看得人闷热,她画着细眉,嘴上没擦口红,但看得出很是用心打理了一番。反而那个男人看着老样子,湖蓝白相间的横条纹Polo衫,皮肤比沈韫之前在广城见的时候黑。
程轶妈妈自动忽略她这个口吻,笑着道:“你们画室,哎,真不错哎。我能拍几张照片吗?”还不等沈韫说话,就拿起手机横过来自顾自开始拍照,“给我小姐妹看看,真有艺术气息哈。”
沈韫观察了下,他们都没带行李,不知道是路过还是特地来的——但让她倍感头疼的是,程轶妈妈不请自来,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直接摸过来,不知是为什么。她瞧了眼门外继续在抽烟的男人,站在梧桐树阴影下,没有进来的准备,脸色沉郁,和程轶妈妈形成显而易见的对照。
“小轶,那我,那我,我去忙哦。”胖仔跟她招呼一声,又看一眼程轶妈妈,才钻进画室。
程轶妈妈在画廊里兜来兜去,指着画问:“都是你画的?”
“不是。”沈韫想了想问,“你这么不电话联系我?”
“哎。”程轶妈妈将手机放下,尴尬地笑笑,她背后是冷军那副极有名的冷漠少女,两相对比,更显得程轶妈妈脸上的表情浮夸。“我这不是怕你忙嘛!”她一摊手,颇有道理地说,“所以我跟你爸,自己找来了。”她自动忽略亲女儿脸上的冷淡,“你这儿挺好找的。网上都有你们的消息,我刚在出租车上问司机了,也晓得你们画廊。”
沈韫想,所以,她是自己摸过来的?之前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想来也是,程轶应该不至于详细到将工作的地址都告诉自己妈妈。不过说了半天她都没说在点子上,沈韫干脆自己问:“那你是来旅游的?”
天气这么热,自然不是。程轶妈妈扭捏着走进了程轶,一把搂着她手臂,“妈妈找你啊,有点事情。”
沈韫感觉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不妥,“那边坐吧。”画廊重新装修过后,开辟了专门的待客区,用长短沙发组合、深幽蓝的波普风地毯和从天而降的几何夸张吊灯,营造出一个既开放又偏僻的小空间。
非常怪的是,程轶妈妈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要招呼门外的男人进来,任他在烈日中待在树荫下。
沈韫自然不会去问,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人。
“你说吧,什么事?”沈韫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冷水递过去,见程轶妈妈没接,她仔细一看,这阿姨竟然已经开始在抹眼泪。她将水杯放在大理石黑纹的茶几上。
程轶妈妈一下子就跟村东头没事儿唠嗑的老太太似的,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说给沈韫听。
从程轶亲生爸爸怎么去赌钱,她怎么劝都不听,到那天她想旅游买机票定行程,发现自己存折都没了,才知道那男人偷了她的存折钱都取出来。
“拿去还债了?”沈韫耐不住,插了一句嘴。没料到,事情比她想得更严重。
程轶妈妈先哭了会儿,才说,自己好不容易存的那些钱,不是被拿去还债,是又拿去赌了。
赌博,就是这么一回事,一旦成为局中人,想出来异常艰难,牌桌上都是一些“下一把老子肯定会翻盘”的冒险主义者。
输得倾家荡产的,这个社会并不少见。
沈韫本想问到底输了多少钱,但还没问出口就意识到,程轶妈妈存的那些钱,极有可能就是她每月给的那些——从以前到最近,恐怕不止一点点了吧?
本来事不关己的心态瞬间一下子被这个认知惊醒了,再想到他们此行目的,肯定是为了从她身上拿钱,沈韫觉得自己这种看戏的心态显然大有问题!
她就是局中人,这个赌局,她根本没有说走的余地。
程轶妈妈哭的眼线都花了,一擦更是糊成一片,沈韫内心复杂地看着这张年岁不小的脸,百般无奈的问:“所以欠了很多吗?”
程轶妈妈哇的一声哭出来,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她这样子发泄自己的情绪,“他还借了高利贷!”
“……”
沈韫想,她能骂人吗?还是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