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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浮出水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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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底,阿晓请了几位比较知名的美术圈媒体人到画廊参观,预备给画廊做一期介绍,主要是给刘晟做一次专访,提一提圈内的名声。
“……是,以后会主攻油画方向……”
阿晓的声音从大厅中传来,画室中,沈韫一个人顾自沉浸在眼前的工作中,拜她最近心烦意乱所赐,她越来越高产,几乎一天不吃不喝就站在画架边。
高跟鞋的踩踏声从外面传进来,沈韫歪着脑袋,头也没回。
有一个个子极高的女人走进来,站在她背后,用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你好,这是你的作品?”
沈韫回头,对上她的烈焰红唇,眼尾看到阿晓站在一边紧紧盯着自己的,“是。”
“来,你拍几张。”高个子的女人化着极精致的妆容,但底妆有点厚,眼睛太大,眼角皱纹也很明显,她让摄影师拍了几张照片,回头问走到一旁的沈韫,“你也留个影像资料?”
沈韫还没开口,阿晓柔笑着推搡她往前站,“好啊,谢谢May姐了,这是程轶。”
“看不出你这里藏龙卧虎。”May也笑,这个女人有着极强势的姿态,指挥着摄影师从什么角度拍。
“程小姐应当很年轻哦?”May看着画,“但是看上去像是很老道,应该学了很多年?”
“是。”沈韫配合摄影师摆拍了两张,好歹都是从背后拍过来,没有露脸。不过她也很清楚,凭她现在这样的资历,要在真正资深的媒介平台露脸没有人在背后做推手是不存在的,一张剪影已是莫大的荣幸。
“从小学的。”沈韫不推辞,望着May道。
“知道沈韫吗?”May毫不委婉地问,“你们的笔法挺相似的。不过,她过世早,没留下半个徒弟,蛮遗憾的。”
沈韫点头,权当做是肯定。
“OK。”May转过头找阿晓,“我有个主意,不过今天我要回酒店,这样吧……”阿晓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沈韫坐下继续作画。
半晌,阿晓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烟,她走到沈韫背后,用脚踢踢她的凳脚,“谈谈?”
沈韫放下刮刀,“谈什么?”
“赚钱呗。”她从唇畔呼出细细的烟,眼神之间柔媚得不像话,沈韫顿时生出自己可能是一个异性的错觉。
“你说。”沈韫由下而上望着她,看她的尖下巴、秀鼻梁,一双眼睛里闪着光。
“在这里满打满算再呆3年,三年后,你要走没人拦着你,如何?”阿晓比刘晟爽快。
但沈韫相信,这应该是他们俩商量过后的打算。
心里数着时间,过了整整三十秒,沈韫才回答:“可以。但是那些照片——”
“你走的时候,销毁呗。”阿晓歪了歪脑袋,做出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抽着烟嗒嗒嗒地走出去。
最近,沈韫翻来覆去想过各种可能,如果她一走了之,可能会发生什么?
最坏的结果就是刘晟将那些照片给暴露出来,中间会牵扯到多少人?程轶、郑浩然、郑太太、程轶的父母……
还有各种各样平时根本不会出现的人,现在网络时代太发达,沈韫没办法冒险做这样的事情。
至少,她不愿意有朝一日程轶回来,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
*
隔日,郑浩然约沈韫吃饭,沈韫先是一直不接电话,但耐不住郑浩然自己堵在画廊。
沈韫想,这世界上有很多活法,怎么到处有人给自己添堵?
“上车。”郑浩然从国外回来后,先是休假了几天,月中回去履职,加上工作岗位调整现在去文城相邻的一线城市做华东区的负责人,忙的不亦乐乎,自然就没顾得上找她。
“郑先生,你有什么事情?”沈韫拽着自己的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画廊里面剩下胖仔在,她预计要喊人帮忙。
郑浩然从驾驶室下来,绕过车头站在她面前,“请你吃个饭。你这么紧张?”他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非常轻佻地要搂她的腰。
沈韫吓了一跳,往后一躲,“郑先生,自重。”
郑浩然显然是一个情场老手,见多了女人的欲情故纵,“程轶,你要是真的失忆了,我就陪你失忆,一切从头开始。这样不好吗?你不是一直说,如果重新开始就好了?”
这棵梧桐树底下,俩人跟老鹰捉小鸡似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上演着滑稽戏。
沈韫无语地问他:“郑太太呢?”
一个光明正大在外面胡来的男人,到底对自己的太太有几分感情?
端看郑浩然,沈韫大概就可以窥看到一二。
毫无顾忌。
在郑浩然的脸上,她既看不到羞愧,也看不到左右为难,反而是一种莫名的坦然。
“我想请你吃个饭,你提她干什么?”郑浩然试图拉住她,却被她挡开。“我找了个朋友帮忙,改天带你去医院做一个检查。”
“不用,我自己已经去过医院。”沈韫转身想走,被他拽住手肘,“郑先生,你明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这样纠缠,没有丝毫意义!”
郑浩然却并不这么认为,“你既然会再次出现,就证明我们缘分没断。我也还喜欢你,不管你忘了还是怎么样,我都说过,只要你愿意我就离婚娶你。”
“……”
像是听到这世界上最可笑的冷笑话,沈韫露出一个极为不屑的表情,“作为一个男人,你想过你对你太太的责任,你想过你这种做法可能会毁了一个家庭吗?”她用尽全力甩开郑浩然的手,大跨步地从画廊门口走开,冲到马路对面,赶上正停住的那辆公交车。
上了车,沈韫气喘吁吁地扶着栏杆,有个初中生看她跑得面红耳赤,站起身给她让座,“姐姐,你坐吧。”
沈韫看她青涩的脸孔,使劲摇摇头,“你自己坐,我没事。”
公交车驶过一站又一站,她心跳逐渐平缓下来。
如果逃避有用,那她今天就该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郑浩然还在不断给她打电话,她索性把这个人拉黑——这世界多得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只要她不回应,难不成郑浩然还能来强的?
实在是不懂这种出门在外就会乱搞的男人有什么可聊表真心的。当年追太太的时候,花前月下说的话难道都忘了?有些人的记性差起来,真的是无可救药。
沈韫回到家,将卧室那副程轶的画像取出来,偌大的画布上,安静的女孩子如白璧无瑕,幽静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光亮。
她到底应该是怎么样一个女孩子?
出身不算坏也不算好,儿时父亲是美术老师,受到正规的教育,拥有良好的天分,又是命运给的哪一步路走错了岔口,导致如今走到这一步田地?
沈韫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画里的程轶,她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谈何懂得彼此在想什么?
人这一生,看似热热闹闹,有家人有朋友,但其实关键的每一步,都是在孤独中完成的选择。
那么,程轶是怎么陷入了这旋涡呢?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左右,沈韫下了楼,到了703,她将门敲得砰砰作响,但是没有人来应自己的。
沈韫喃喃自语地道:“厉钧,你在哪里?”
这个像是突然出现的男孩子,现在又突然之间消失了,不管怎么找,都不再出现。
她还有话要问他,但发出去的微信都没有回应,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风筝,明明应该有人牵着那根线,却无缘无故成了没有根的浮萍,只能到处漂流。
“你找谁?”
一个阿姨从电梯里出来,看到沈韫蹲在703门口,奇怪地问她。
“我找厉钧!”沈韫站起来,红着眼睛问,“一个男孩子。”
“走了。”阿姨晃了晃钥匙,“退租有一阵子了。”
沈韫不可思议地看着阿姨手中的钥匙,清脆的声音像一声笛声,唤醒了迷蒙中的她。
瞬间将语气调整到正常,沈韫朝阿姨笑笑:“是吗,好的。谢谢您。”随即走过去按电梯,往下的按钮。
阿姨开了门,心说,这真的是一个古怪的小姑娘。
沈韫站在电梯里看着自己,然后不断地回忆厉钧此人,她想起他上次特地来找她——是她从广城回来,第一次见程铮斐那次。
那次她很累,口气很差,而他说了什么?
那些莫名其妙的假设和如果,此刻联系在一起仔细想了想,沈韫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诡异的线索。
电梯抵达一楼,她没走出来,按了8楼,电梯上行。
等到了家里,她像是一个神经病一样,不停地盯着客厅的那盏灯,以及画室的烟感报警器,但是人太矮实在是够不着,搬把椅子踩上去,她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孤单单地看着整个画室,过度的疑神疑鬼让她自己心里一阵阵发虚。
她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太敏感,将事情想得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