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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万箭穿心(三)【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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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韫如常前往画廊,却远远地就看见蔓延画廊门口那颗硕大的梧桐树下,好几个人围着指指点点。
胖仔和两个天天来施工的工人在收拾,不知道是在弄什么东西。
沈韫快步走上前,正看到胖仔把一个装水泥的灰色袋子拎起来,里面似乎装了什么。
“没事了,没事了。散了散——了!”胖仔不耐烦地赶人,其中两个还是隔壁餐厅的服务生,转身看到沈韫,忙说:“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沈韫皱眉,指着满是水泥灰的袋子问,“这里面是什么?”
胖仔使劲儿摇摇头,试图将袋子藏起来,有一个工人却直截了当地说:“一盒子死鸟,真恶心。”
另一个人跟着吐了一口唾沫:“一大早的,晦气。”
说这两人继续去忙活。
“死鸟?”沈韫不敢相信,“怎么回事啊?”
胖仔想了想,从头开始说,他来时候这儿就好几个人在围观,地上有一个鞋盒子,五只死掉的鸟,带血,一开始以为有人恶作剧,但胖仔却看见鞋盒子底下有一张她的画的照片,正是拿出去展出的两幅画之一,他就赶紧收拾起来。
沈韫听完,冷着脸劈手夺过那个水泥袋。
“你干……干嘛?”胖仔一着急,脸红脖子粗,“很恶心的!”
沈韫也没真的打开,“上段时间,寄来的那个纸钱呢?”要不是今天这一遭,那东西她早给忘了,而且胖仔有意不提,这段时间,大家都当没发生过那件事。
“扔,扔了。”胖仔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如实说,“照片没扔。”
“好,我上午跟刘晟请假。”说罢她拿着那袋子就要走,被胖子一把拦住,“你去哪里啊?”
沈韫拧着眉心,“去派出所报警。”
青天白日的,这属于恐吓,不报警难不成还等着下一次?
“我,我,我陪你去。”胖仔从她手里抢过那个袋子,“上次的那个,那个,我拍照片了。”
沈韫站在原地,一动没动,梧桐树的树荫底下,她一阵阵发寒。
胖仔想的周到,先给刘晟打电话,再跟施工师傅招呼一声,才开着画廊的车载着沈韫去派出所。
蔓延画廊这一片都属于老城区,距离派出所不远,他们进去先登记,有专门的民警来进行了解。
“谁弄过去的知道吗?”
“我们不知道。”沈韫照实回答。
“哎,那最近有什么得罪人了啊、发生纠纷的问题吗?”
“没有。”沈韫看着民警,仔细想了想,再一次强调,“没有。”
“那你呢?”民警用笔指指胖仔。
“这事儿跟他没关系的。”沈韫解释了一句。
“啊?怎么没关系了?”
“这两次,送的都是我的照片。”她再一次申明,却见民警摇摇头,“万一有关系呢?这谁说得准啊。”
胖仔老老实实回答,“我没,没没没,跟人结仇。”
这么几个问题来来回回地问了半天,民警最后让沈韫回去想一想,最好知道是谁做的恐吓行为,不然派出所这边也没办法处理,目前的情况无法立案。
沈韫听完,认真反问一句:“那警察同志,我要是下次不是被恐吓,是被直接捅刀子了呢?”
民警正在笔录上签名一听这话,看她一眼,觉着斯斯文文的,倒也不好说得严重,只是直起腰说:“如果天天有人拿个死鸡死鸭地来报案,我都要立案,那我是不是还要派个人跟着你,随同保护你?小姐,我们没这么多人手啊。”他一摊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韫只能点头,心里那点惴惴不安,只能拼命往好的地方想。
回去的路上,胖仔一直在让她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真的得罪了人——得罪什么人了?
如果把时间往前推,在她去凌云山之前的话,根本就连出门都没出过,每天两点一线画廊到家,要么吃饭要么画画。
“啊!对了!”
胖仔一激动,拍了一下方向盘,吓沈韫一跳,“你想到了什么?”
“会不会是微博上的网友啊,上次有人说你模仿那个那个谁,会不会是网友干的?”胖仔有点盲目地猜测。
而且真的有人通过微博找到他们画廊的地址,还有几波人流找过沈韫。
“我想起一个事情。”沈韫望着车挡风玻璃上的一个没擦干净的痕迹,想起文城美院的那个学生。
但是,胖仔等了许久,没听到她继续说,有点着急地问:“什么啊?”
“没事,应该不太可能。”沈韫摇摇头,把胡思乱想赶出脑袋,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她想,那学生只是提到过沈韫的名字而已,还不至于就因此定人的罪。
下午下班时刻,一辆白色的宝马停在画廊大门口。
车里赫然坐着王应峰。
晚上是郑太太给郑先生办的接风洗尘宴,他是来帮忙送画,以及接上沈韫,他先将沈韫送回家,换上衣裙稍作打扮后再一起前往郑太太家。
眼见着车子往越来越僻静的马路上驶去,路灯一盏盏地闪烁而过,沈韫开口问道:“郑太太家是在哪里?”
她的记忆中,郑太太好像一次也没有提及过,她也没有留意到这件事。
王应峰颇为悠然地道:“文蔷的先生家底厚,这几年置业多,原本是住在市区,不过市区的房子不够大,今天的洗尘宴就给搬到郊区的别墅,不远,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沈韫了然,只是这路越来越清幽,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尽管王应峰将那形容为别墅,但沈韫觉得这应该是庄园无疑了,她原以为郑太太是阔气,没想到是这么富贵的人家,这还只是房产之一。
从庄园的正门进去,欧式花园喷泉即刻出现在眼前,车子沿着花坛一路往前,沈韫看到各色豪车已经停着,她还没进去,就已经立刻想走。
她见过太多过度的逢迎和无趣的交流,人们乐此不疲地从中获得快乐,但只是一遍遍地积累空虚。
“王先生让我画的郑太太的画像,就是在聚会中拍摄的吧。”沈韫解开安全带卡扣,微笑着问,“是你拍的,还是郑太太的先生?”
“是我。”王应峰淡淡地回答她,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从驾驶位推开车门下去。
沈韫当然还记得,那张照片将郑太太拍得很美,现在想来,的确应该是十分熟悉郑太太的人才能找到那样好的角度,拍出她全部的灵韵气质。
“怎么了?紧张?”王应峰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站在车外突然这么问道。
沈韫摇头,钻下车,虽然不习惯也不喜欢,但不至于紧张,她站直身体,将披散的长发拨到肩后,看着他眼神中的那一丝拘谨,想到他和郑太太的关系,以及他背后指责郑先生,沈韫打趣道:“我觉得王先生也很紧张。”
王应峰呵呵哂笑,没再多说,正好司机来帮忙取画,他也搭了把手。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别墅正厅,沈韫已经被芬芳的花香迷醉。
满场的白玫瑰,是郑太太请了园艺设计,并提前从国外空运来的大朵玫瑰以及精选的香槟酒,她几乎是带着新婚的心态在办这场宴会。
郑太太穿着墨绿的中式旗袍,从冷气十足的正厅出来,迎接沈韫和王应峰,她翩跹的动作实在是令许多人侧目。
在这一秒,这灯光迷离之下,这花卉环绕的气氛中,沈韫决定原谅王应峰——无怪乎他会对郑太太念念不忘,有这般的青梅,谁还看得到第二个人?就连自己,都要倾倒在郑太太的长裙底下,做她英勇的骑士。
“你们来了啊,小轶你今天太好看了吧。”郑太太夸张地与她双臂交叠,拉着她转了一圈儿,“真的好看,哎,谁挑的裙?眼光好的没得说了。”她调皮地在王应峰和沈韫之间打量。
“程小姐自己挑的,她本就是做美术,品味自然是好。”王应峰不留痕迹地看着郑太太,尽管她不肯多看自己一眼,但离得这么近,已经很知足。
郑太太带着他们往里走,等她折过身,沈韫才看到她背后大片雪白滑腻的肌肤,原是这么别致的设计,倒是出众。
沈韫忍着笑瞥向王应峰,果不其然,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佳人美背。
司机已经听从郑太太的安排,将画作送到正厅的客座区,三张大沙发上,三三两两坐着一些人,那幅画也已经拆开,大家正在欣赏那幅画。
众人见郑太太去而折回,忙不迭地问她:“文蔷,你从哪里找的油画师给你画的?美了美了。”
“喏?”郑太太将沈韫往前一推,“这不来了?程轶,程小姐,蔓延画廊的油画老师。”
“哟,大学生吗?年轻,后生可畏啊。”有几个人都已经站起来了,“哎,不对啊,怎么跟阿峰一起来啊,这……”
有人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来了兴致,纷纷说起这里面的关系。“阿峰,你这铁树要开花?”
郑太太笑着补充:“程小姐是阿峰推荐给我的呀。”
不知为何,沈韫有种非常难以言语的心情,如果她完全不知道王应峰对郑太太的感情,或许到现在此刻为止,她都会错以为郑太太在有意撮合他们——但显然,郑太太明知王应峰对她感情如此强烈,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沈韫往他身边推,就有点不对味。
但是沈韫挺淡然的,她转念一想,这满屋子的人,过了今夜,谁记得谁?
权当陌路人了。
“阿峰来了。”突然一个低沉的男声出现,听声音,应当是一个沉稳有魅力的男人。
只见郑太太松开沈韫,走到那人身边,挽着他手臂娇滴滴地问:“老公,你说阿峰和这位程小姐看上去般配不般配?”
就在此时,沈韫转过脸,对上这个不算陌生的男人的脸庞,在那异常快速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种名为惊诧以及恼怒的情绪,像闪电般划过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