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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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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铃的眼里只有那道身影。
他站在帷幔的后方,血色在脚下,光明向身后延伸,像一道亭亭的月色。
君铃的目光沉溺其间,不知道人群究竟是何时离开,也不知道萧葭离开之前究竟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只是等到回神之际,她才发觉整座明光楼中早已空寂下来,眼前只剩下她与那道高台上的身影。
那道身影自帷幔后走出,擦着君铃的肩走过,走到了先前那场战斗的中央处,然后伸手拔出了那把刻着“君”字的剑。
君铃的目光从那人的身上挪到了剑身之上,不过一瞬又迅速移了回去,眼里是惊诧之后的惊喜,她快步往前走去,走出不过两步又略显忐忑的停了下来,定在原地看着那人,斟酌着言语道:“傅然公子与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嗯。”傅然并不在意君铃的话,他将手中的剑归入剑鞘,握于手中,语声没什么起伏地道:“郾城君家的剑我收下了,将来若我成为鬼门之主,鬼门中必有君家一席之地。”
君铃轻轻点了头,目光灼然,毫不掩饰地直直向着傅然。
傅然背对着她,却能够感觉到那道跗骨般的目光,他道:“剑已经在我手里,我自不会食言。”
“嗯。”君铃应了声道,“傅然公子一诺千金,我自不会担心。”
这话之后,楼中就静了下来。
君铃盯着傅然不动,傅然却终于转身,握剑的手垂下,意味不明地问道:“你还不离开?”
君铃摇了摇头:“傅然公子说过,你需要一把剑。”
“我已经拿到剑了。”
“你需要的不是剑。”
傅然回头,终于认真看了君铃一眼。
君铃往前走了几步,目中有隐约可见的紧张,她拽着衣袖认真道:“你需要的是盟友。”
傅然终于顿住。
君铃目露询问之色。
傅然终于流露出了运筹帷幄以外的神色,他侧目看着君铃,半晌方才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道:“你?”
“鬼门共有三百七十五名杀手,其中以四大护法与十大杀手实力最强,他们当中有人擅毒术有人擅机关,还有人擅长音律擅长符法,现在公子的对手是整座鬼门,整整三百七十五个人。”君铃一口气将准备好的说辞搬出,像是生怕有人出声打断,她目光盈盈亮亮地道:“虽然傅然公子修为当世无双,刀法出神入化,智谋无人可敌,但要以一人之力对付这么多人,依然会遇上许多麻烦,我觉得你也许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傅然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君铃觉得傅然是在考虑让自己留在身边的可能性,但片刻之后,傅然却轻轻挑起眉梢,淡笑道:“我修为当世无双?刀法出神入化?智谋无人可敌?谁告诉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五年前的崎城一战,知道四年前的长善庄大会,三年前的除魔大战,还有不久之前无忧谷的暗算。”君铃每说起一件事情,眼中的神采便多几分,明亮得像星辰,“我知道傅然公子每次出手,不论是比刀法比修为还是比智谋,从来都没有输过。”
傅然笑意犹在脸上,慵懒且轻挑,只等着君铃将这番话说完,他才漫不经心道:“君大小姐,出去吧,你留着只会碍事。”
君铃像是早已料到自己的劝说无用,听傅然说出这话,她连忙大声道:“我知道公子宅心仁厚,但你大可不必担心会连累我。”
……宅心仁厚?
傅然心底终于生出了些诧异,他看着君铃,眼神像在看个怪物。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毫不掩饰的嫌弃竟能被人如此解读。
而就在傅然怔住的短暂时间里,君铃已经飞快地又说道:“我修为不高但自保无碍,我学过符法机关,音律也略懂一二,身上还有不少法宝法器,我只想能够帮上傅然公子,还望公子不要将我赶走!”
她说这话时微微垂眸,竟是显露出了紧张与诚恳。
傅然听得笑了起来,只是君铃低着头,并未能看清他眼底的嘲弄,他回转过身沿着台阶往明光楼的二楼走去,声音便显得飘忽起来:“你若想留,那就留着吧。”语气随性,好似不过在说一件无关大局的小事。
君铃抬眸看着走上楼去的傅然,片刻的出神后便又流露出无法遮掩的喜悦之情,她连忙循着傅然的脚步跟去,等到了楼上,才发觉傅然已经推开其中一处房门走了进去。
好不容易能够留下,君铃自然片刻不离开傅然身边,她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这才看清房间内的摆设简洁古朴,与外面的大堂大相径庭,而屋中桌上摆着茶水与丰盛的饭菜,竟像是早已准备妥当。
君铃走进屋子,傅然也没抬眼去看,只低头斟茶道:“坐吧。”
“多谢公子。”君铃得了这话连忙在傅然面前坐下,看着面前的饭菜压抑不住心中的惊喜,喃喃道:“公子待人真好。”
傅然似乎已经习惯了君铃将所有金光闪闪的词汇往自己头上堆砌的毛病,对于这番看似真心实意的夸赞没有丝毫反应,只冷冷淡淡道:“我已经劝过你离开了。”
君铃点头,专心等着傅然的下一句话。
傅然头也没抬,沏好茶推到君铃面前:“你若出事,便是咎由自取。”
“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拖累公子的,鬼门杀手来势汹汹,公子切莫为我分心,”君铃斟酌着言语,专注凝视着傅然。
屋内短暂地静默下来,傅然不爱开口,君铃便也不再说话,双手捧着傅然推过来的茶杯,却没有要喝茶的意思,视线不住在傅然与茶杯之间打转。
傅然旁若无人的吃了些饭菜,看来胃口却是不佳,不过片刻便放下了筷子,掀了眼帘看了君铃捧在手中的茶杯,问道:“你不喝?”
君铃迟疑一瞬,宝贝似地捧着茶杯小声解释道:“公子亲手为我沏的茶,我舍不得马上就喝。”
傅然今日沉默的时候比往常都要多,他顿了一瞬,终于从这份古怪的感觉里抽离出来,又道:“你不吃?”
这话终于让君铃回过神来,她连忙埋头依依不舍地放下茶杯,执起了筷子:“我方才太过专注,一时忘了吃东西。”
傅然没有去接君铃的话,也没问她究竟专注着什么,因为答案实在显而易见,方才君铃什么也没做,不过就是在盯着他看,那是一种灼热炽烈有如实质的视线。
问出这话他就是在给自己挖坑,倒不如装作不知。
然而傅然有意忽视,君铃捧着碗吃了片刻,却大胆地说出了自己方才专注观察的结论道:“其实之前我说错了,公子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傅然凉凉瞥她一眼。
君铃纠正道:“公子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傅然决定不再开口。
难得安静,两人吃过了饭菜,傅然便起身往外走去,君铃起身跟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到这时候终于才又出声询问道:“不知鬼门的刺杀何时开始?”
君铃十分聪明,或者说她十分了解傅然,知晓如何察言观色。
她看着傅然的眼神总是热烈,似乎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要倾诉,但她却十分克制的将那些话都藏在了心底,只在最适合的时候说最适合的话,不让傅然觉得聒噪,也不会让场面显得太过冷清,这样的把控让傅然并不能对这个浑身透露着古怪的少女生出厌恶之意。
傅然推开房门,毫不吝啬地回应了君铃的话,轻笑道:“已经开始了。”
君铃微微睁眸,“什么时候?”
“从我踏进这座明光楼开始。”傅然不以为意,视线越过二楼的栏杆,不知最终归落到何处,“三日为期,三日之后我若还活着,我就是鬼门的新主人。”
没等君铃开口,傅然已转过身来,朝着君铃抬起了手。那是一只称得上漂亮的手,骨节的形状近乎完美,手指修长,莹白仿佛透着玉色,而如今这只手正朝着君铃探来,仿佛下一刻便会温柔的落在她的脸颊上。
君铃呼吸一滞,眼睑微颤,直视着那人僵立不动。
傅然唇角随性地勾着,那是一种独属于傅然的神情,傲慢又温柔,慵懒又凌厉,君铃听见他接着道:“所以君铃姑娘可要小心,这座明光楼如今就是一座充满陷阱的囚笼,外面光鲜华丽,内里全都是要命的东西。我给你沏的茶可能是带毒的,我们踩过的每一寸地面可能都藏着致命的机关,你见到的我可能是旁人假扮,我见到的你或许才是真正要刺杀我的人——”
他的声音低柔带着若有似无的喑哑,缱绻如同呢喃,君铃专注地听着,心跳如鼓地等待着,却没能够等到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傅然的指尖在即将靠近她侧脸的一瞬停了下来,他指尖轻轻一拈,一根细弱地银色丝线便从凭空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将银丝随意扔下,这才转身将话说完道:“一根普通的头发,也可能是致命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