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杀》杏遥未晚

14、十四章

　　傅然闻言抬头，不看棋局，面上却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抬手拈起了棋子。

　　鬼五拧起眉峰，与之对视。

　　傅然一手拢着衣袖，棋子在同时落下，随着这个动作，凉凉回敬一句道：“将军。”

　　鬼五面色一变，怔然间低头看去，才见傅然挪子之后，棋局骤然改变，竟反将鬼五困入死局。

　　傅然以红方之“帅”阻了黑方之“将”最后的生路。

　　王不见王。

　　鬼五笑意骤然敛去。

　　下方棋盘之上。

　　鬼三的剑没能够刺入君铃之身。

　　一道流光萦绕其身，将那一剑之威彻底阻绝，鬼三手中长剑铿然折断，后退数步稳住身形，方才沉声道：“秀灵衣。”

　　君铃凝神点头，没有过多解释，秀灵衣乃是天下十大神器之一，名声响亮自不必说，刀枪不入甚至能够抵挡剑势剑气，这东西十来年前被君家自十洲岛上买来，之后就被君家老爷交到了君铃的手中，这么多年来君铃始终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今日总算用上了一次。

　　秀灵衣并非万能，若被攻击暴露在衣衫外的手足依然免不得受伤，且如鬼三这般剑意，短时间内只能抵挡几次，若再这般下去，保不得身为至宝的秀灵衣也会被斩碎成废布，所以在鬼三惊讶之际，君铃已经再度动作，一瞬之间祭出手镯中数十年法器！

　　也在同时，棋盘上护卫在君铃两侧的“仕”同时出手，以迅捷之势攻向鬼三，此番攻击竟是蕴含着至刚至阳之力，迫得鬼三连连后退不堪应接！

　　这是汇聚着整场厮杀的棋力，是由傅然与鬼五在上方高台操纵的力量。

　　红衣之仕长刀斩下，快若闪电，势若惊雷，与君铃身侧数十道蕴含灵气的法宝同时降下攻势，鬼三纵是强大，面临如此地步，亦是难以招架，他手中长剑早已折断，不得不抬手去挡，霎时间手臂开裂出数道伤口，殷红鲜血自衣衫裂缝间渗出，随着淌落而下。

　　转瞬之间，胜负已分。

　　鬼五紧盯着棋局，面色由苍白变得铁青，最后长叹一声，摇头道：“是我输了。”

　　傅然把玩着棋子，胜负显然早已料到。

　　鬼五看着他的动作，到底没忍住问道：“我的输局是从第几步开始？”

　　傅然挑起一眼，道：“第十步。”

　　鬼五怔了怔，竟是苦笑起来。

　　傅然没有再与之多言，起身对下方君铃道：“解决完了就上来，我们该走了。”

　　君铃与鬼三刚刚结束战斗，她对于强者自是尊敬，且先前与鬼三交手之中，她也早感觉到对方并未打算伤她性命，那一剑虽有秀灵衣护体，但鬼三所用的力量也不过够让她重伤而已。

　　她知道自己胜在身上法器众多，还有傅然棋盘上的大利，若当真交手，自己必不会是对方的对手。所以此番收回手中法器，君铃凝神认真对鬼三点了点头，这才转身以一道灵符叫自己身形遁上高台，来到傅然身旁。

　　“傅然公子。”君铃靠近傅然便习惯性的带上了笑意，眸子闪烁的模样仿佛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小兽在等待着对方夸赞。

　　傅然自然不会吝啬这点夸赞，他忽然起了兴致，抬手揉了揉君铃的脑袋道：“这一场打得很漂亮。”

　　君铃顿时僵硬了身体，不是别扭，而是紧张，她几乎连呼吸都已经敛去，感觉着那只手揉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像是触进了心底，心里面有些发痒。

　　然而傅然很快就收回了手，继而笑道：“你最后收了手没伤人，很好。”

　　“那位前辈也没有打算伤我，况且我有傅然公子相助，本就胜之不武。”君铃这般说着，低头看着傅然的手，回想着方才被那只手抚过发顶的感觉，心里面有些可惜。

　　君铃还不知道她刚才打败的对手乃是鬼门所有杀手中排名第三的高手，傅然也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只道：“你若伤了人，将来才算是麻烦。”

　　君铃不解。

　　傅然道：“用起来比较麻烦。”

　　在傅然看来，在不久的将来他是要接手鬼门的，鬼三身为鬼门中最重要的战斗力之一，若是受伤了，将来用起来自然不那么方便。

　　想到这里，傅然又多看了君铃一眼，这个看起来什么风雨都不曾经历过的君家大小姐，虽然靠着这么多法宝防身，但能够在这样的状况下打败天下第二的杀手，的确已经足够让人刮目相看。

　　没错，鬼三虽排名第三，但仔细算来却并非是天下第三杀手，而是第二。

　　鬼门无第一，这是自许多年前便传下来的说法。

　　所以在鬼门门主死后，掌管整座鬼门的人就成了鬼二。

　　高台上的鬼五已经自方才的落败中回过神来，君铃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发觉对方此时已经半开半合着眼重新撑开了扇子，煞有介事的打量起两人。君铃先前见过了鬼门四大护法其二，又见了样貌如孩童般的鬼六，此时见到鬼五便忍不住将他拿作比较，心里面道是这些杀手虽性情各异样貌手段也各异，但身上却隐隐都有着共通之处。

　　对于胜败，他们似乎并没有那般介意。

　　败在傅然手中后，鬼六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甚至还特地出言提点了君铃两句，而鬼五也同样如此。

　　在两人转身要离开之际，鬼五出声道：“事实上在赢下我与鬼三之后，已经没人敢来找你们了。”

　　大概是君铃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鬼五笑着解释道：“鬼门当中也分尊卑，我与鬼三合力未曾将你们战败，那么其他人若是识相，自然也不敢再上来找死，所以你们眼下需要小心的，应该就只有一个人了。”

　　君铃听懂了鬼五话中的意思，实力还在鬼三之上的，便只剩下鬼二一人，而照鬼五所说，似乎还算漏了一人——

　　她若有所思却并未立即发问，只等鬼五将高台前方一条道路指给两人，她随着傅然进了那条道路踏上一排长长的石阶，身后的人早已经消失不见，她才终于出声问道：“为什么鬼五没有提到鬼四？”

　　傅然似乎早知君铃会问，顺口便道：“鬼四早已经不在鬼门了。”

　　君铃道：“他在哪？”

　　傅然头也没回：“谁知道呢，也许在哪个地方玩得高兴所以不想回来了。”

　　这话说得还有些调笑的意思，君铃发现提及此人，傅然的心情似乎不错，她于是猜测道：“傅然公子与鬼四是朋友？”

　　“算是。”

　　君铃脚步霎时一顿。

　　傅然察觉到了身后突然停下的脚步，但并未予以理会，君铃怔了不过片刻连忙又跟上去，低着头喃喃道：“总觉得公子身上还有好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这种感觉十分复杂，带着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心思，君铃数年来始终自各种渠道打听着傅然的事情，总以为自己会是这世间最了解傅然的人，然而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对傅然的了解也不过流于表面。这个人的身上还有着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她心中觉得失落，却也忍不住想要更加去探究和了解。

　　君铃随着傅然往前而行，四周的石壁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下来，眼前成了云海与山岳，天际飞鸟缱绻，云雾翻涌，青山在脚下也在天边，道路延伸而上止于最高处，那处正坐着一名老者，身旁还伴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正是不久之前带君铃进入明光楼的风遥楚，他似乎已经到了许久，如今正低头与那老者轻声交谈，等见了傅然才又起身，对他讨赏似地打趣道：“帮你解决了不少杀手，你是不是该谢我一番？”

　　傅然没有跟他客气，只道：“请你再喝几坛酒如何？”

　　风遥楚道：“引风月？”

　　傅然眼皮也没抬：“药酒。”

　　风遥楚摇了摇头一副扫兴模样。

　　傅然毫不留情道：“你这身子想喝烈酒，下辈子吧。”

　　君铃第一次见傅然与人说笑，竟觉得有些新鲜与趣味。

　　风遥楚装模作样叹息一声，低头冲着身旁清瘦老者道：“我就说这家伙不会谢我。”

　　老者失笑：“就算如此，你还是会帮他。”

　　风遥楚无奈道：“若非你们设计伤他，哪里用得着我替他节约时间。”

　　几人这番话说到此处，终于各自敛了神色，老者起身认真打量着傅然，终于道：“孙侨，或者你可以叫我鬼二。”

　　天下第一杀手鬼二。

　　君铃站在傅然的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人，怎么都没想到如今天下第一的杀手竟然是个看上去和善清瘦的老者，老者与她先前见过的其余杀手丝毫不同，先前如鬼五鬼六等人，纵然看上去好相处，身上却还带着点锋芒，还有如鬼三那般的强者，更是只要站在那里，身上的杀意便足够让人脊背生寒。

　　但孙侨不同，孙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者，应是坐在茶摊里端着茶与人闲侃的那种，而非天下第一的杀手。

　　轻轻的咳声将君铃的心思拉了回来，她没有空再去想孙侨这番模样究竟哪里与杀手沾得上边，只担忧看着傅然，心里面提醒着自己傅然究竟是为何而伤。

　　然而傅然很快止了咳声，对孙侨道：“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孙侨应了这话，却没有要立即动手的意思，只抬眉看了看天边云色，长叹道：“可愿随我去一个地方？”

　　傅然没有拒绝，点头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