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你》欢颜

2、第1章

　　即使已经入职三个月，霁然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用餐环境。新公司没有食堂，大家最常去的是园区的美食城。

　　她排了一会儿队，然后随着人流开始入座。这里没有拼桌的说法，一张张长长的餐台，两侧长凳上的陌生人相向而坐，彼此并不对视或交谈，只各自看着手机，心神不属地用餐。

　　霁然也不例外。她一面留意微信工作群的聊天记录，一面点开邮箱收上午的会议补充纪要。偶尔举箸夹一两筷，实在不知其味。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视线终于从手机上收回，茫茫向桌上一望，蓦地惊呆了。

　　她的筷子，不知何时伸到对面的餐碟里，正毫不客气地夹着一块别人的红烧排骨。

　　“……”这一定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

　　排骨的主人正若无其事地喝着汤，那双眼里却有不容错辨的笑意。

　　此时如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她一定毫不迟疑地钻进去，立刻落荒而逃。然而现实是，她只能顽强地一动不动，思索这个局面怎么收场。

　　几乎条件反射地，她冒出一句，“……你要不要也尝尝我的？”

　　对方似乎被汤呛了一下。

　　“……好啊。”他抬眸望过来，眼里的笑意似是更深了，竟真的如她提议，无比自然地夹起一块她面前的三黄鸡。

　　霁然松了口气，不由有些欣赏起他来。这样处变不惊，一定是见过世面的人呵。

　　两个陌生人，就这样分享起一顿午餐来。偶尔交换下看法，诸如“排骨烧的有点太酸了”，“嗯，我也这么觉得”，“这个葱烧豆腐不错”……

　　在旁人看来，他们大概是两个认真品尝美食的熟人，绝不会想到他们是这样临时组合的共享午餐搭子。霁然吃饭向来慢，对面的男人竟也和她一样，明明是工作日快餐，两个人竟然吃了半个小时。

　　“我先走了，拜拜。”收拾好东西，她和对面的人道别。

　　他的视线轻轻扫过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回答，“再见。”

　　去卖饮料的地方买了果汁，霁然一边喝一边回想刚才的事，忍不住顾自笑了起来，心想若是给那些糗事百科投稿，一定可以入选。

　　走到门口，却又遇见刚才那人。他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

　　霁然朝他挥了挥手，“在等人？”

　　“嗯。”他回以一笑。

　　霁然点了点头。既已打过招呼，她转身打算要走，却又忽然听到一句。

　　“我在等你。”

　　她诧异地回首。

　　只见他望着她点了点头，像是知道她在怀疑有没有听错，耳边传来他不疾不徐的解释，“我想过了，你既然吃了我的东西，我不能这么轻易放你走。”

　　“……”霁然再也无法条件反射地做出回应，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生怕自己误解了他话里的含义。

　　他却没有再做更多解释，只是拿出手机，云淡风轻却又志在必得地看着她，“你的手机号多少？”

　　直到旁边的对话响起，霁然才蓦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发呆了很长时间。大概是春日的阳光太宜人了，她靠在咖啡厅的沙发上，茫茫望着窗外，然后又想起了一年前和关潮初遇的情景。

　　“我们上个月已经拿到了D轮融资，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九月会在纳斯达克上市。吴先生如果对我们提出的薪资待遇还有所犹豫，我们可以再适当提高期权比例。根据预估的IPO价格，两年行权期过后，你的股权市值不会低于两千万……”

　　她略回头，目光不露痕迹地扫过旁边那桌。

　　格子衬衫，牛仔裤，双肩包……园区里很常见的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是IT人士。唯有脸上的神情固执而自信，带着时代弄潮儿的踌躇满志。

　　霁然回头喝了口咖啡，有点见惯不惊。

　　这个园区的互联网公司数不胜数，随便出来吃顿饭或者喝杯咖啡，总能听到一些关于“独角兽”，“孵化器”的对话。有时候走在路上，还能看到几场慷慨激昂的IPO路演，景象繁荣的让她怀疑，以后的创业板或者新三板是否全是互联网公司的天下。

　　她忍不住给关潮发了条微信，“我又遇到你们同行了。话说你什么时候去纳斯达克敲钟啊？”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信，“再过两个礼拜吧。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写敲钟致辞。”

　　这人总是能逗她笑。她趴在桌上，心情和这午后的阳光一样暖洋洋的，又带着丝甜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瞎扯，“到时候带上我吧，我为你提供全套的服化支持。”绝不让你穿着格子衬衫去敲钟！

　　这次没有回音。

　　常常是这样，刚聊没几句，他就莫名消失。霁然有些落寞，却又习惯性地替他解释——大概又在开会吧。他总说自己的生命是在各个会议进程间切换，每天如是。

　　她呼出一口气，唤来服务员结账。天气这么好，实在没理由荒废在想某人身上。

　　她决定去逛街艳遇。

　　满街都是商家为换季打出的“Sale”海报，让人感觉不买点什么实在亏大了。霁然已经逛了好几个小时，却还是一无所获。下午那种暖洋洋的心情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她盯着喑哑的手机，陷入了莫名的烦躁——像这一年来很多时候一样。

　　茫然地注视着橱窗玻璃上，那个看不清五官却依然能感觉到失落的倒影。那些快乐，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呢？

　　“这双切尔西靴是我们这季的主打款哦。”导购小姐以为她看展示品入了神，上前招呼道，“小姐喜欢的话，就进来看看吧。男朋友穿上肯定很帅气的，尤其适合春天和长风衣搭配。”

　　那就……看看吧。霁然走进去，请她找来关潮的鞋号。模特不在身边，她只好自己换上，然后来来回回在镜子前走了几遍。她想象关潮穿长风衣，搭配这双靴子的样子，一定正如导购小姐所说，很帅气。如果头发再长一点，也许效果更好……

　　想到头发，她忽然停了下来，原本已经有点轻快的心情蓦地又沉了下去。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他，原来的板寸可能已经很长了。他那么忙，没有她的提醒，他一定又忘记剪。

　　“小姐觉得怎么样？”导购小姐热情地询问。
　　她决定买下来。

　　出来时手机里有几条朋友发来的闲聊，却没有一条来自他。
　　不是不失望的，虽然已经习惯。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这么喧闹的灯光下，竟然还能依稀看到几颗星星。
　　明天，大概是个好天气吧。

　　停车时广播里响起了整点报时，原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关潮早已习惯这样的时间表，今天却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想起霁然，她大概已经睡了吧？

　　他拿出手机。

　　下午的聊天记录早已淹没在一大堆工作消息里。

　　“到时候带上我吧，我为你提供全套的服化支持！”

　　他想象她发这条时，脸上一定是带着揶揄的笑，心里一定又在吐槽他们这行的工作服——格子衬衫。

　　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他静静地回复，“那我去向公司申请，只是申请表上关系一栏怎么填呢，“家属”吗？”

　　发送出去，没发觉自己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深深的笑意。

　　他抬头望了望天。初春清冷的夜空中，几颗星子若隐若现。

　　明天，仍然是个好天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