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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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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是这里的老师。”霁然一边帮陈真整理收上来的学生论文,一边感叹。
陈真扬眉看着她,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怎么我不像为人师表的样子吗?”
“不过一想到你是和表演艺术相关的导师,就不觉得奇怪了。”霁然噙着可疑的笑,“毕竟第一次见面你就展示出了精湛的演技。”
“……”陈真结舌。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摸了摸鼻子,决定绕过这个雷区,开启一个新的话题。
“我来上经济学院的市场营销学。下课后本来想找个教室自习一会儿,没想到冤家路窄。”霁然调侃。
陈真哈哈大笑。
“俗话说‘人生如戏’,就让我们忘掉这出戏之前的开场,重新来一个新的开场吧。”他伸出手,看着霁然说,“我叫陈真,是这个学校影视与传媒学院的老师,也是个影评人。”
如此落落大方的姿态,令霁然不禁惭愧起自己的“记仇”。她回握过去,一结前隙,“我叫宋霁然,是‘勿暮’咖啡店的老板,很高兴认识你。”
后来每周三除了上市场营销课,霁然还会顺便去旁听一节电影赏析课,也就是免费看电影。不过免费的也有缺点,陈真几乎每堂课都会叫她发言。以至于后来他只要提问,学生们的视线就会转向霁然,令她哭笑不得。
***
九月中旬,全国互联网行业交流会在上海举行。这个城市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盛会,大多都只是在媒体的版面展露一角,然后又迅速退场。
除了这次。
霁然已经一周没有见过云展,连他们事务所的同事也全数缺席“勿暮”。她奇怪地发消息问云展原因,他大概忙得不可开交,只回了寥寥数语,“项目紧急。”
她了然之余却又有些惆怅,分不清那漫上心头的到底是失落,还是……想念。
直到某日Rico过来,她才终于知道原委。
“Neal他们事务所这次摊上大事了。”Rico还是半中半洋的口音,“这次互联网行业大会的大boss马晓东,福布斯榜上排名前十的,住在他们事务所设计的‘美乐梅’酒店。他从宴会厅所在的三楼半平台失足,滚落半层楼梯摔成了重伤。”
“这么严重?”霁然惊呆了,“那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了危险。”Rico叹了口气,“但Neal他们事务所还是很惨。”
“明明是酒店安保工作不到位,和云展事务所有什么关系?”霁然不解。
“这次马晓东摔落的楼梯没有设中间扶手。按照中国的《民用建筑通则》规定,建筑物楼梯宽度超过2.1米,无合理理由的都要加设中间扶手。无合理理由不设造成事故的,图纸上签字的人员各负其责。”Rico说起专业术语来倒是毫不含糊。他皱眉看着霁然,一脸的不乐观,“签字的人正是Neal!”
霁然这才明白利害。
“我出去一下。”她心急火燎地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晚上八点,“维度”建筑师事务所依然灯火通明。
向南、陆明和云展正在开会。会议室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烟草的味道,除了云展,其余二人面前的烟灰缸早已填满。这一周来他们一边应付市建筑委员会的问责,一边急着赶出整改方案,早已视司如家。建筑师这一行,虽废寝忘食已是家常便饭,但如此两头夹击压力重重的情形仍是少见。
“做这一行的谁不知道,通则是一回事,实际施工又是另一回事。整天就那句车轱辘话,‘楼梯宽度超过2.1米的必须加设中间扶手’。市图书馆门前的台阶有多宽,谁又见过一厘米的扶手?”向南嘲讽,忿忿地将手中的笔丢出老远。
“这一行不就这样吗,就算我们图纸加设了扶手,施工方照样可能改掉。完全按照规范的话,房子还能盖起来吗?”陆明苦笑,“扎哈马岩松的房子防火疏散、楼梯、无障碍什么的可能都过不了。”
云展也跟着苦笑。他是图纸签字人,当初的图纸的确设有中间扶手,但开发商认为那样不够气派,施工时就擅自取消掉了。这种情形在建筑行业屡见不鲜。毕竟建筑师的角色定位是乙方,而开发商才是甲方,天干早已决定了他们的排名先后。
“整改方案我已经发过去了,明天开始施工。”云展说。
“那就先这样吧。”
三人收拾东西,各自回归战场。
霁然见到的正是一身疲态的云展。他的白衬衫已有不少皱痕,袖子潦草地卷到手肘的位置。眼下泛着青黑,连莫西干头都不复平日的神气。
她在门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涌上阵阵心疼。也许之前她还未理清萦绕心头的到底是什么,但见到云展的这一刻,她已经完全明了。
她真的,很想他。
“很忙吗?”她终于走近他,开口。
云展抬头的一瞬有些迷茫,继而迅速转为惊喜。霁然看到毫不掩饰的笑容在他脸上泛开,自己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她,眼中带着暖。
“我来……送咖啡。”霁然随口胡诌。
云展闻言向她手中望去,却看到空空如也的两只手。他心下了然,眸中的笑意不由更深了。
霁然垂下眼,有些不自在地解释,“出门的时候……忘拿了。”
“没关系。”云展温和地说。
有没有咖啡有什么要紧,他现在比喝了一百杯咖啡还兴奋。
“事情怎么样了?” 霁然担心地问。
云展神情一顿,“你知道了?”
“Rico刚来过店里。”
“哦。”云展笑了笑,“已经将整改方案发给甲方,明天就会动工。”
霁然对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很不放心,继续追问,“建筑委员会的处理意见是什么?”
“还没有正式决定。”
也就是吉凶未卜。
霁然忧心忡忡,却又不能流露半分。她见他案头一堆文件,成山海之势快将他淹没,于是岔开话题,“你这几天都在加班?”
云展颌首,“不只我,整个事务所都已经加班一周,不少人晚上就在这里支行军床对付。”
“你也是?”霁然皱起眉头。
云展笑,“我有回家沐浴更衣。”
也就是说他一直连轴转,霁然心头一滞。
她无法为他分担什么,只能不舍地站起来,以免占用他更多时间。“你忙吧,我先走了。”
“你这就走了?”云展愕然,继而不满道,“空手上门也就算了,慰问灾民不应该有慰问演出吗?”
“……”要求还真高,霁然瞪他。
“你会吹口琴吗?”云展无视她的冷眼,问道。
“会一点。”霁然疑惑。
“那正好。”云展微微一笑,俯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口琴盒,“道具都给你准备好了。”
霁然错愕。这和赶鸭子上架有什么区别?
“我得提醒你,我的音乐素养仅止于义务教育,你不要期待过高。”她没好气地白了云展一眼。
“嗯。”云展并不计较,“免费的不能要求太高。”
“……”
霁然几乎是别无选择地吹奏起“送别”一曲,这是初中音乐考试的必考曲目,她当年滚瓜烂熟。然而时隔久远,技术已经生疏,她吹得磕磕巴巴,惨不可闻。云展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中浸满柔情。Rico如果现场目睹,一定会兴奋地用上他刚刚学会的成语——如胶似漆。
一曲完毕,霁然像耗尽了毕生功力。她红着耳朵,将口琴还给云展,“这下你满意了吧?”
“礼尚往来,我也回赠一首吧。”云展接过口琴,也不擦拭一下,就接着吹奏起来。
霁然的耳朵红的更加热烈。这样的间接亲密,似乎比直接的方式更撩动人心。
云展甫一吹奏,空间便倏然深远。仿佛从无涯的时空偷得这一刻空隙,宁静驱走了紧迫,温柔联结了有情人。他吹奏的样子是那么好看,如同老电影中的定格,令她无力抗拒。
云展吹奏的是“花房姑娘”。他不知她是否记得歌词,此时此刻,他满心满脑只有那句,
我明知我已离不开你,姑娘!
霁然在事务所逗留了一个小时。终于,云展黔驴技穷,霁然决定离开,不再继续打扰他。
“你回去忙吧。”隔着电梯门,她对云展说。
云展点了点头,却并未移步离开。他站在那里,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她消失在眼前。
一瞬间,心安不告而别,失落不邀而至。
他伫在原地,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换的数字,像是在等待什么。
忽然,电梯门再次开启,霁然又出现在他眼前。
“原来电梯是上行的。”她讷讷地解释。
云展默默笑了。
一时间她忘了去按关门键,而他也忘了那一堆焦头烂额的项目。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要地久天长地站下去。
而电梯不愿再等待,终于在他们之间缓缓关闭,为这场会面画上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