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学徒之今夜我与你共眠》修十六

55、番外 不死之欲

　　番外不死之欲

　　在这最后一刻的美妙得让人几近心碎的梦境之中，所有的所有，都在渐渐消散，这场舞会里所有的陪衬——那对皇帝夫妻、喧闹的宾客、优美的音乐都逐渐失去了原来应有的生命力，伴随着灵魂飞散的速度渐渐归于无色，散于无声。

　　唯独海格埃洛沉迷于在费纳希雅小姐那双纯洁而美丽的双眼里，在这最美妙的梦境之中，渐渐得到他内心最渴求的恬静与温暖。

　　哪怕这梦境本身并不存在温度。

　　高贵的太阳之子心满意足地向着他的小心上人行了礼，他的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而在这最后的一点时刻，他那极度虚弱的意识，显然已经不足以让他反应过来，在这逐渐远去的场景里，费纳希雅平静眼中的那一丝遗憾与愁绪到底代表着什么。

　　而一切终焉，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逸散，哪怕他自己也毫不例外，唯有费纳希雅那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独自遗留在失去色彩后恍若静止的宴会厅中。

　　——直到他睁开眼，自梦中醒来，在这个冗长而悲惨的梦境中最终醒来。

　　窗外有雷雨，在铺天盖地的雷光闪电里，在这足以将人声盖尽的浩荡雨声中。

　　在这凉爽的雨夜，他却骇出了一身冷汗，久久沉浸于这梦境余韵之中，甚至于不敢过于清醒。这过于真实而美妙的感觉令他甚至不敢轻判这梦境的虚妄，直到伴着这沥沥雨声，数着轰鸣似的心跳，真正沉落到真正的现实中来。

　　这感受空虚至极——金发青年不由得闭上眼，他极度清醒而悲哀地发现，哪怕只是一个梦，他也依旧近似发狂般思念着梦境中那张旧容颜——对，哪怕这仅仅是一个梦境，他依旧是这样地思念着他那陌生而熟悉，纯洁而美丽，天真却又无情的似乎仅存在于梦中的心上人。

　　她叫费纳希雅，这真是个美妙的名字，动听至极。

　　而思念是如此空虚而消磨人的东西吗？

　　海格埃洛不知道。

　　梦境中的一切都与他的现实渐渐重合，而他的庭院之中，甚至也如神迹一般闯入了只叛逆而美丽的小羊羔。

　　他的梦中女神，他的费纳希雅。

　　从他自这梦中醒来的这一刻起，海格埃洛已经清楚地知晓了自己的结局。

　　那又怎样？

　　——这以爱情为命题的诅咒，犹如附骨之疽般是如此的无孔不入，他从前只觉得恐惧，甚至为了逃避这宿命而沉沦于虚妄的□□之中。

　　直到他真正遇见费纳希雅——

　　海格埃洛从不怀疑自己的爱情。

　　他想，倘若这是诅咒，也不免太过于美妙甜蜜了些。或许正因为如此，在梦境中的那个自己才会那样狂热乃至于疯癫地去追逐着那个身影。而即使黯然痛苦到要发狂，但海格埃洛从没有后悔过的一件事，就是爱上费纳希雅。

　　而也是从与费纳希雅相遇后，海格埃洛才明白，从那位传奇的弓箭手蒂可罗尼到那他无药可救的父亲——究竟为什么心甘情愿死在这个但凡提起便觉惨绝的诅咒之下。他曾深深恐惧并厌恶的世代缠绕着整个公爵府的诅咒——是阴影，却也仅仅只是阴影。阴影会掩盖住人的行迹，却无法真正将人吞噬，而驱散这阴影的，正是爱情的力量。

　　他们的确死在暗合这诅咒的宿命之中，却也不尽于此，更准确来说，他们是心甘情愿死在那在外人看来过于浓烈而悲惨的诅咒之下，冠以爱情的名义。

　　——这才是这个家族世代被卷入爱情迷局中，却始终甘之如饴地走向那最浓艳惨烈结局的真正原因。

　　海格埃洛很清楚，诅咒是不会产生爱的。爱情本身就是极为甜蜜美好的造物，世人以最优美的词汇、最复杂的情感去赞颂它，所有真正得到它的人都显得那样幸福。

　　而可以折磨人、令人痛不欲生的事情有那么多，为什么魔法皇帝偏偏挑选了爱情这个命题来展开恶毒的诅咒，不过是一眼看穿了蒂可罗尼的最恐惧的东西、他的致命伤。

　　‘用最真挚最美丽的字眼,宣布最悲惨最绝望的判决,用全身心的爱去爱一个最不该爱的人，活著承受身败名裂的痛苦，死后为世人所遗弃，世世代代，传承相继。’

　　可身败名裂，为世人遗弃，都不过是世俗的惩罚。而最致命而令人痛苦的，却是无法与所爱之人相守的结局。

　　原本拥有着光明的未来，对着生命充满热忱与期待的蒂可罗尼痛苦的死去了。而他的父亲，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可哪怕在生命走到最尽头的时刻，萨洛迪公爵依旧在留恋着他的母亲。

　　这命运太苦，唯独这用血泪供奉出的爱意尚余一丝甜蜜，即使最终，他们什么都没有带走……哪怕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也无法相守。

　　可对爱情的追逐伴随着诅咒的枷锁，深深根植在这个家族的宿命之中，只有死亡才能终止这种追逐。

　　海格埃洛不由得自嘲地扯扯嘴角，他想到此刻被安置在附近的小心上人，神情又不由得柔软起来，他很快打起精神，大步从房间里走出去，几乎是亟不可待地想要再见到那张美丽如春神般的脸庞，哪怕仅仅是沉睡的面容，哪怕是那种一如既往的勉强与嫌弃，但对公爵阁下而言，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

　　何况他做了这样真实的一个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但如果梦境是真实发生的未来，那他无疑要把握住这一切。

　　只要他的生命没有走到尽头，他的追逐，便不会停止。

　　——爱之于我，乃不死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