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半世颓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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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下来，双腿开始犯酸，苏陌咬着牙竭力地亦步亦趋的跟着。
爬了这么久的山，走了这么远的路，又经一番惊吓，任谁都会受不了。
可是这些人虽看见她已差不多不能再走，踌躇之间，却无一人敢上前帮忙。
苏陌抽着气心里骂声我草，却只能磕了磕磨痛的脚跟，继续跟上。
手边忽然递来一根树枝，她惊讶地抬头，面前正是刚刚那个欲上前抓她的小将。
看着他纠结复杂的神情，一股感激忽的呛得鼻尖微酸，苏陌伸手接住，真诚笑道：“多谢。”
那人却并不看她，见她接住又阔步离开归队。
苏陌也不在意。
不知行了又多久，看着前方愈来愈近的昏暗灯火低矮合院，愣住。
心头唯一仅存的侥幸彻底消散，这里，竟然，果然，不是她的时代。
害怕与失措猛然从心底涌上来，如滔天巨浪遮天盖日冲地苏陌脑中一片凌乱的空白。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地、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或是半天之前，又或是千年之后的时空。
双腿颤抖瞬间无力，她攥紧手中的枝棍，彷如攥紧了最后一丝稻草。
无措失控的可怕如利刃，一片一片将她的害怕剥开，鲜血淋漓。
四周的声音仿佛被隔开来，独自剥落出属于她一人的错乱空间。
没关系没关系...
以前父母经常出国考察，那么多年，不还是自己一人过来了。
...没关系的。
不---
不一样----
她恐惧害怕慌张失措，她根本不知道如何生存！这样陌生到极致，却又通透到极致的环境里……怎么会一样。
苏陌眼神涣散，颤抖着双腿停步缓缓蹲下，突然抬起手按住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胸口起伏不定。
四周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却无人敢上前。低低的闷泣自掌间溢出，队伍中无一人出声。
指间却干涩一片，苏陌其实向来不喜欢哭。或许是从小寄人篱下的缘故，她一直觉得，眼泪只能欺掩自己又烦躁旁人。
正如此时此处。
狠狠压住心绪，她踉跄着站起身，依旧低着眉眼。再抬头面上已是一片深沉宁静，干干净净。
明明周围净是复杂的注视，她却只感觉到了面前玄衣男子的目光，冰冷又纯粹的冷漠，不杂任何情感。
苏陌扶着树慢慢直起腰，双腿犹带些许发软，可身形却笔直秀挺，算是一种无意识地防备姿态。
颔首致歉，她拾起丢落一旁的枝棍。
玄衣男子收回目光，不辨喜怒。淡淡扫一眼四周，那些不明视线立即收回。
他静立原地，语气古井无波：“速行。”
苏陌长吸一口气，抿了抿嘴角，跟上队伍。
既然事实已然如此，那就只能这样了。
圆月挪移了许久之后，队伍的最前方终于传来清冽的嗓音：“停。”
瞬时刷刷一阵，所有人整整齐齐的停下，银铁色的铠甲在月下冷冷发光。
苏陌听得出是之前那玄衣男子的声音，丢开树枝长出一口气卸下背。浑浑噩噩的抹了抹汗水，喘着气抬头一看，夜风中栈上特有的暗红色酒旗遥遥飘展着。
“原来是官栈。”苏陌迷迷糊糊间心想。
“余生，杨璟，郑涵，王远之，”
话音未落，前方声音又起，透过几转的风声，却清清楚楚的传到苏陌耳中：“你们几人，各自率领所在队伍驻扎栈外。”
“是！”四人齐刷刷的朗声回道。
苏陌打眼一看，却见刚刚那小将也在其中。而后队伍迅速有序地分为四支，无半分杂声。
提着背包站在空地上，苏陌有些尴尬。
玄衣男子扫她一眼，苏陌心有所觉，默默走到树边站定。
眼前地面忽然出现一片阴影，苏陌讶异的抬头，面前站着的正是那玄衣男子。
他垂眼清洒她一眼，面无表情负手道：“跟我来。”
“...好。”苏陌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道。搁下树枝，默然跟上。
随着那人上到二楼，苏陌心中越发紧张。
走路也恍恍惚惚，定睛一看，那玄衣男子不知何时已停下，站在一间房间前沉静地看着她。
苏陌连忙后退，那人却在她之前开口：“进去吧。”
她张张口，最终在他不加掩饰的气势里败下阵来。低下头转身默默进屋，后脚刚进却听啪的一声，房门竟已关上。
苏陌一愣，忽听屋外那人道：“换上衣服。”
她这才发现帷帐遮掩下的床上不知何时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整套衣服，甚至连裹胸布都准备好了，怕是之前刚刚备下。
脸上猛地一红，苏陌又尬又羞又气对着门口无声暗骂一声死流氓，甩着衣服抖搂半天，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换上。
典型的古代衣饰，同那玄衣男子一样，苏陌此时身着的正是规矩标准的汉衣：广袖长裾衣袍，银色云纹自袖间领间隐蕴，典雅的墨绿色深衣蜿蜒垂到脚边，脚下是暗色云靴。
她从自己换下来的鞋里摸出增高鞋垫垫进去，调好了高度，而后才摸了摸打散后垂到腰际的长发，为难的拿起墨绿的发带，她不会束发。
就着铜镜打量了一下镜中人，身形不算低，面容清秀干净，不仔细看仿若刚刚及冠的漂亮少年，半散着头发也不是不行的。
就这样吧。
苏陌拿起木梳，对着模糊不清的铜镜整理仪容，将长发拢到耳后。
半晌，恍惚摸了摸左耳的碧玉小耳钉，纠结片刻决定还是带着它，毕竟是前小半生的纪念。
将换下的休闲衣和再无信号的手机、手灯装进背包，苏陌推开了门。
玄衣男子早就离开，苏陌缓口气按了按咕咕叫的肚子。仔细提防着长裾，一步一步谨慎地走下楼去。
楼下所有的军士早已端正坐好等待吃饭，苏陌心中一喜，赶得真是时候啊。连忙阔步上前。
木制的楼梯随着她下楼的动作吱吱呀呀响起。
楼下众人警惕抬头，借着并不是十分明亮的灯光，只见一模糊身影自暗处高阁一步一步踏下，走向眼前，如水墨同泼入画皆宜，眉目清雅难言。
苏陌四处瞅瞅见无人说话，有点尴尬。
“坐。”玄衣男子松开眉心，微抬手指向他对面的空位。
苏陌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上前顺从地坐下。发现身边还有四人，正是之前休整军队的那四个小将，此时正打量着她。
苏陌入座后，朝之前递树枝的小将一笑道：“刚刚多谢了。”
那少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出声稍稍只别过脸去。
苏陌看看他，还是决定打个招呼道：“我叫苏陌。”
少年目光转了转，似不经意看了看玄衣男子的脸色，见他并无表示，才略带谨慎犹疑着颔首道：“杨璟。”
菜已端了上来，是江南时下的一些蔬令。苏陌有些转不开目光，顿了顿，随别人拿起一只米团不语进食。
碗盏叮咚，待所有人吃完，栈中仆侍一礼毕，迅速利索的将碗筷收拾掉。顾目四看，其他的军士皆正襟危坐，等着玄衣男子发话。
他倒了杯茶，姿态优雅，垂眼，声音不高道了句：“各领队归营休息，明日早，回返京都。”
“是！”众人起身齐齐应道。
不出片刻，大堂仅剩他们六人。
苏陌小心看了眼对面平静饮茶的人，悄然收回目光。
见她安安静静的坐着，另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将微微一笑，问道：“苏姑娘，敢问家从何处？”
苏陌看了看另外三人的神色，心中恍惚清明，果然都等着这一通问话。
于是正襟危坐，冷静下心跳，斟酌答道：“我的家乡，不过是山里一个小地方，没什么名字。”
“哦？”那小将正欲再开口，玄衣男子却先了他一步。他立时闭嘴不再开口静坐一旁听着：“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苏陌没有立即回答，小心看着他，轻声问道：“请问，如何称呼？”
玄衣男子还未出声，杨璟抢先道：“这位是兰陵萧氏，公子祁。”
“萧氏，萧祁？”苏陌低声重复了一遍。
在接到萧祁淡漠警告的眼神之后，杨璟再不敢出声，只目光熠熠等着下文。
“请问，你认不认得，那个……萧、衍？”苏陌呼吸有些紊乱，在萧祁出声之前犹豫问道，面色不定神色游移。
似是害怕，又似是期盼。
“阿衍？”萧祁眉间微拧，神色一怔:“你认得我弟弟？”
杨璟也有些疑惑，他与萧家熟识，自是知道萧家的小公子衍的。
可是，萧衍被萧家保护甚好，素来不常于人前露面。故而世家公子中，大多识得的应是风姿卓越的公子祁与公子赜，知萧衍者却少。
她是如何知道的？
想法未落，那边苏陌显然比他更惊讶，微呼出声：“萧衍是你弟弟？！”
萧祁目光一沉，周遭气息忽的凌厉，冷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苏陌怔怔垂眼下来，紧皱眉头：“我是谁不重要......只是，”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目光清亮逼人，眼中的咄咄之势竟让萧祁一惊：“当今皇帝，是刘子业、刘彧、还是刘昱？”
大惊之下，萧祁竟未计较她质问的语气，眯起眼来只觉异常诧异。杨璟一愣，而后瞬间乍起：“你竟敢直呼圣上名讳！”
苏陌听闻此又看他反应，大已明了。
恍惚间跌坐回原位，心里是放松也是害怕，更多是茫然不知所措。
像是没有感受到杨璟等人的存在，她的目光直直低垂着，空洞没有焦距，喃喃道：“果真是南北朝。”
虽然心中已然确认，可总是要等亲耳听到才死心。
萧祁淡漠地看着她，没有作声，神色愈发深沉。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半世颓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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