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82、水下墓

　　虽然陵墓在里秘境作为热门胜地人来人往了多年，但直至现在还是会有很多修者把陵墓作为里秘境的终点。原因有三，一是早期确实还是有人能在陵墓中发现不错的宝物；二是大部分修者并没有姜意书清晰破解奇门遁甲的能力，所以很多人即便来了数次也没有把陵墓走个遍，三是作为岛屿的中央，整个里秘境的唯一建筑，人们依然认为陵墓里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别的不说，至少到目前为止，没人看到任何棺木或者陪葬品，这陵墓的存在就更神秘了。
　　“至少现在我们所见的陵墓，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双笙握紧手中的赤霄剑：“问题是，就算知道我们的目标在水下，要怎么走？从湖里下去？岛这么大，你有任何能帮助我们潜水的法宝么？”
　　“你真的以为我是机器猫？”姜意书发出轻微的笑音，不紧不慢地低眉，注意力全在手中的排盘上。
　　呼吸干净，目色沉凝。

　　“休门。”他说。
　　“休门？”
　　“八门之中，休、开、生，为吉门，伤、惊、死为凶门，杜、景则中平。”他抬头，二话不说地开始往自己认定的方向走，走了几步，见双笙没有马上跟上，偏侧了身，朝她拧眉：“不跟？”

　　双笙把剑收进了体内，“你说话都说一半？”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凑上前。
　　“抓紧时间，要不你再把赤霄剑放我的？”毕竟谁知道剑鬼这时候是不是又在以她为目标，虽然奇门遁甲里是他的天下，但也不代表没有万一。
　　“不，刚才水牢我不走就是担心这个，我要是选离开，赤霄剑不就得给你陪葬了？”

　　“你可真会说话。”姜意书陡得笑出声，把他平日那种虚伪的笑意撇得一干二净。
　　这回走的路又和来时不一样了，甬道昏黑且长。

　　“八门在五行上各有所属，不过八门之中，只有休门居北方坎宫，属水。”他的步伐平稳，每走一步都像是精确计量好似的，毫无起伏，一如他的语调：“作为吉门，休门利见贵人。”
　　利见贵人，这贵人是谁，不言而喻。

　　跟着姜意书弯弯绕绕地又转了几个耳室侧室过了几个甬道，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墓室口。
　　确实有意思，明明是生门之一，却是浸满了水的池子，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嘶。”双笙短抽了口气，水温比预想中的还凉。她收回手，蹲在水边盯着不知深浅的碧绿深潭，“我憋气一分钟是极限，你呢？”说起这个她还是挺自豪的，毕竟游泳课身边的女同学最多也就憋个30多秒。

　　姜意书开始脱鞋，检查袖口的系绳，系紧，摘下眼镜放进了内袋里，同时从容不迫地回应：“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惊诧一瞬间全都写在她脸上，双笙记起她看过的某篇科普，人体耐受缺氧时间不能超过六分钟，正常人在正常情况下进行憋气测验顶多在一到两分钟左右，三十分钟是什么？都可以进行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她犹疑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眉毛微扬：“说谎不打草稿。”
　　“要打草稿的谎言都会被揭破。”姜意书牵起嘴角的唇线，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王俯视地上无知的臣民：“你上一次测验憋气是什么时候。”这个疑问语气平直，像是根本不在意离开他的口之后是否能得到回应，是个假装陈述句的疑问句。

　　“就刚才的幻境啊，憋了近一分钟就难受得要死，然后就醒过来了。”
　　“那是幻境，里面的感受不是你能控制的。”

　　“那……大概八月中旬？见到赤霄之前那几天的游泳课。”如果以赤霄为分界点的话，她的人生记忆还是挺明晰的。
　　然后她听到姜意书调笑道：“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一个修真者的自觉？”
　　双笙懂了他的意思。
　　他们现在是修真者，修真者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运行心法，放慢心跳，精神放在水下前进上。”姜意书好像根本感觉不到池中水刺骨的冰寒，自然而然地走了下去，末了还回头补问了一句：“会游泳吧？”
　　“噗通”一声，有个身影先行跃入了水中，消失在了水面。
　　姜意书哑然失笑。

　　* * *

　　在这样漆黑墓室内的水下，她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但是下了水之后，她就发现有一丛光在面前隐隐发亮。
　　姜意书很快游到了她旁边，指了指那光的方向，随后径自向它游去。

　　幽暗的水下时不时飘过什么拂过她的手脚，她尽量稳定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在体内的若水心法周天运转上，不让自己想些有的没的东西。
　　那丛光似近似远，不管怎么游，都无法拉近与它的距离。

　　接下来的五分钟，她为自己能憋气这么久感到兴奋。
　　十分钟后，她开始感到疲惫。
　　十五分钟之后，不安感占据了四肢百骸，她不是姜意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支撑三十分钟，望着面前仿佛静止的画面，如果不是姜意书还在不远处，她真的很难说服自己再往前游过去。要是这个水下通道只是个幌子怎么办，如果继续游下去发现不对劲却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怎么办？

　　可是姜意书没有回头——双笙咬咬牙，决定让自己再信任他一次。
　　手心中的秘境法则在暗暗发光。

　　好在五分钟后，那光芒终于将他们包裹。
　　双笙拼着一口气快速扑腾了几下，迎上了水面的光团。
　　来到水面之上，却发现哪里有什么光，周遭的景象倒是好生熟悉——这不是他们下水的墓室吗？
　　原来游了半天他们不过是原地打转？

　　“哗啦——”姜意书不疾不徐地脱水而出。
　　他伸手捊了下额际的发，甩了甩头。
　　他没戴眼镜，双笙可以清晰看到他带着疤痕闭合的右眼。

　　“我们白游了。”双笙说道，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让她气息微喘。
　　姜意书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实和来时的墓室并无不同，就连墓室上方点燃的烛台数量也并无二致。
　　除了——

　　“相反的。”他一语道破。
　　乍一看确实一模一样，可仔细回忆就能发现整个墓室和他们来时是对称结构，地下和水下的墓室就像是镜子的两面，所有的布置都是相反的。
　　其实在他说出那三个字的一刻，双笙也发现了。

　　两个人上了池边，稍微收拾了下自己，但是身上的衣料还是湿哒哒地紧贴着皮肤，尤其配上里秘境里根本无法抵抗的寒意，双笙冷得直打颤。
　　姜意书皱眉，从乾坤袋里掏出什么递给她：“没有多余的衣服了，不过这个聊胜于无。”
　　双笙接过，发现触手的巴掌大玉石一片温暖，还不及她问，姜意书已经主动地为她解答：“焱玉，灵矿，常年恒温，不是法宝，不用还我。”

　　真是干脆啊。
　　她把焱玉捧在手中，指尖的温度终于回复了些许。
　　忽然觉得姜意书也不是那么无情了。
　　盯着水珠顺着姜意书湿哒哒的发根从额际淌下来，流到线条干净的颔角，挂在边沿，欲滴不滴。

　　姜意书察觉到了她在看自己，朝她挑了挑眉。
　　她收回视线，像是犯了错事的小鬼。

　　既然是来时的墓室的对称，那也就只有一条出路，姜意书率先走了出去，走了没几步，还想回头说什么，却发现身后的墓室通道啪嗒一声，合上了。
　　他怔在那里，心里暗想，糟。

　　双笙站在关闭的通道外，试着喊了几声，门后没有回应。
　　此时整个墓室开始震动，有砂石和水滴从墓室的顶端落下。
　　她尽量让自己的身子靠在角落里，心跳得飞快。

　　好一会儿，就在她还在纠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身旁的甬道入口重新打开。
　　她没敢冒然踏进去，而是对着甬道里又喊了几声姜意书的名字。
　　声音在甬道中回荡，一如石沉大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好兆头。
　　焱玉被她塞进了内袋，下一秒手中被替换上了赤霄剑。
　　她不可能原路折回，不管姜意书发生了什么，她都必须弄清楚。

　　小心翼翼地踏进了甬道，她一步步往前走，时刻警惕着周遭气流的变化。
　　但让她意外的是，一直到她走进了一个新的墓室，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墓室四个角的墙壁上燃着蜡烛，中间有一个石台，一米见方，石台上的石材天然散发着柔和白光，上面悬浮着一个深黑色的面具。

　　她顾忌着会不会有什么陷阱，提着气小心靠过去，近距离观察。
　　只能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很薄，薄到从侧面看去就像是一张纸般轻盈。
　　双笙环视四周，这个墓室还有别的通路，她可以无视这个面具再去探索其他甬道。

　　但这就很奇怪了，姜意书如果来到这里，应该不会无视正中央这么明显的东西，先去别的通道才对吧？那么……目光锁着石台上的面具不放，双笙沉思着。
　　如果姜意书是碰触了这个面具之后消失了——应该不会是秒杀这种无解的可能性，正如姜意书之前评价那个声音设计囚徒困境的理由，如果目的是要消灭他们，这个陵墓有的是机会。
　　只要不是秒杀，那么不管是什么都值得一试。

　　她一手握剑，一手快速地取下面具，手腕在拿下面具的第一时间轻抬，以便应付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
　　然而什么都没有。
　　双笙将信将疑地再次用目光搜索了一遍这个空间，确定什么都没有之后，她开始往下一个甬道走。

　　甬道在东南西北各一个，她是从其中一个来，于是选了对过的那个。
　　至于面具？她不敢随便戴，只是把它塞进了怀中。
　　刚走进甬道不久，她身后的甬道口又合上了。

　　没多久，整个甬道开始和之前那样震动摇晃。
　　这期间双笙孤身一人贴在甬道的墙壁上，大气也不敢喘。
　　从小到大连地震都没经历几次的她，在过去短短五分钟里经历了两次地震。真不知道这个水下陵墓还能撑多久……
　　她走出通道，眼前的墓室依然似曾相识，中间还是那个石台，可石台上的东西却不一样了——是一块切割棱面锋利的蓝色冰晶。

　　每个墓室都有不一样的东西么……
　　双笙眯起眼，往前走了两步，这时她清晰听见左手边的甬道传来脚步声。
　　姜意书？尽管脑海中第一时间认为来的应该是自己的同伴——毕竟在这个水下陵墓里她还没见过其他人，但双笙还是下意识地退回了黑暗中，让自己的身形藏匿在烛光照耀不到的暗影里。

　　很快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那个身上冒着蓝磷鬼火的高大背影让她屏住了呼吸。
　　剑鬼……也已经找到这儿了？

　　一对一的话，她其实根本不是无间剑鬼的对手，哪怕那日与赤霄他们一起对付剑鬼时，她所起到的作用也只是拖延时间和消耗，不过好在现在她面前的剑鬼也只有一人，感觉上是遇到了和她一样的困境。
　　等一下，如果是这样……姜意书的失踪可能也是相同的原因？

　　乌蒲没有双笙那么多顾虑，伸手直接就把石台上的冰晶拿到了手里。
　　双笙在心头暗自读秒，祈祷他赶快离开，并且不要往自己这个方向来。
　　可是好死不死，一道洞察神识就像是黑夜里一盏让人无所遁形的探照灯，猛然照亮了甬道一侧想要躲藏偷吃的小硕鼠。

　　剑鬼的神识竟是如此霸道，像是那种硬生生钻进玻璃里的金属，钻得脑仁生疼，又像是有人绷着断齿似的指甲在黑板上刮擦，神识和她的对撞，尖锐的摩擦瞬间让她溃不成军。
　　境界高下立判。
　　几乎是同一时间，双笙的赤霄剑已经朝他挥出了一道剑气，而她则趁着剑气扫荡的那一刻，飞速地提步纵向另一条甬道。

　　乌蒲只在一瞬之间就挡在了她的去路上。
　　他手中的剑快成了虚影。
　　双笙的反应也不慢，她在起步的时候其实挥了两剑，一剑朝剑鬼，一剑朝身前。
　　仿佛料到自己会被拦截。

　　所以乌蒲快若虚影的剑不得不先对付双笙先袭而至的剑气，随后再出剑时，当地一声脆响——他的剑和双笙的剑相交，震得耳膜发麻！
　　就在乌蒲全神贯注这一击，更准备好下一手的出招之时，莫名其妙地，腹部被人狠踏了一脚。

　　这一脚对于不知疼痛的剑鬼自然就像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踏得看起来毫无意义，而且她诡异还向后倾倒，几乎和地面平行，仿佛一个踩到了香蕉皮作势要摔的糊涂少女，双膝微屈，后背弓起。
　　但是这一脚又不是那么普通，它真心蓄了力。

　　踏云步二连击。
　　第一击和第二击之间相隔不过些微毫秒，第一下调整角度，第二下加快速度。
　　凭着剑势相撞的反作用力，再加踏云步的借力，足尖在乌蒲的腹上一旋，瞬息之间人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目标是另一个通道！
　　她根本没想交手。
　　人要知进退，强行装逼通常没有好结果。

　　可是有谁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把自己逼进通道这么狭窄的地方？乌蒲就不懂了。
　　所以他也没动，在她反身飞向另一个通道的下一秒，他的剑尖已经开始凝聚剑芒。
　　剑芒眨眼间暴涨成一米之宽，在双笙落地的那个时刻，随着他的劈剑破空而去！
　　疾风雷电的速度带动空气在剑芒之首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旋，如果这剑芒飞进逼仄的通道，几乎避无可避！

　　双笙后甫落地的身姿利落挥剑，金色的剑意轻描淡写，迎击。
　　乌蒲冷着脸看着两道剑光对撞，金芒瞬间被吞没在他的剑芒之中，胜负并无悬念。
　　可是奇怪的是，空间像是被折射，他的剑芒扭曲回退了一段距离。

　　也就是微不足道的一秒之距，双笙站在通道间，朝他挥了挥手。
　　“拜拜。”
　　通道入口啪嗒阖上了。

　　双笙往通道另一端走去。
　　她的想法没有错。
　　每次进入甬道，甬道外的墓室就会重置。

　　这次她迅速走到了墓室中间，取走了高台上悬浮的一片薄纱。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发现高台附近确实没有陷阱，真正应该提防的，是不知道会从哪个甬道里走出来的其他敌人。
　　比如现在，又有新的脚步声。

　　既然剑鬼会动用神识搜查，她躲在暗处也没有意义，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
　　不过为了避免波及队友，她还是先行开口问了声：“——姜意书？”
　　那边没有反应，但脚步已经走到了甬道口，她甚至看到了烛火点亮的人的衣袂。

　　不是白色。
　　双笙的剑气已至。

　　飒地一下，有风乍起。
　　她的剑气竟然被人毫无悬念的化开了。
　　能完美化解剑气的，必然是知道剑招如何施展的人，但是一小点的不同都会有千变万化的化解方式，所以一般而言，人们都是以剑对剑，少有人会去化解。

　　会化解的原因是。
　　他懂你的剑。
　　并且，不想伤你。

　　“所以，你只认得姜意书？”
　　甬道口，他朝她偏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