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51、灵丹破

　　脑袋本来还被按在赤霄怀中的双笙感觉到空气突然地安静，想要挣扎回头的时候，赤霄倒是先把她放开了。
　　她紧跟着回头，看到了浅滩另一端伫立的人影。

　　不知是什么皮质的软甲上，仅剩下镶嵌着饕餮纹的黑金护肩还算完整，身上甲胄已经被打得七七八八，豁口下的血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犬神却丝毫没有半点输家的畏怯，反而像是站在了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大刀抗在肩头，高大的身躯如巍峨山峦，霸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赤霄掌心一摊，剑胎又回到了他手里。
　　他拨开双笙，往前走了一步，眉头微蹙说道——
　　“你穷追不舍的样子真招人烦。”

　　他说话的口吻很淡定，像是随手要解决路边的一桩小麻烦，目光里透着一贯如常的随性懒散。
　　“你再耍手段，我会让这里所有人都死无全尸。”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犬神脸上还淌着血，血液从眉骨处滴下来，让他的左眼眯成了一条缝，整个人灰头土脸，看样子被泰山压顶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其实双笙知道，赤霄已经再没有任何余力了。
　　应该说，他们这一方任何人都没有余力了，总不能真指望着欧凡或者姬彤雨他们的炼气境修为。
　　她甚至能看到赤霄右手的手腕微颤，不是害怕，是脱力的微颤，几乎握不住剑胎。
　　可他还是走了上去。

　　她蓦地揪住了那只空荡荡的衣袖。
　　“你不是一定要去的。”双笙在他身后镇定地说道，即使鼻尖还有一抹哭过后的红，可是她的语调却已经恢复了平静，“是我要救他们，你不必，我死了你也不会死。”她知道，赤霄只要想的话，一定有办法走得掉，他本来也不是把人命看得多重的人，何必要勉强自己配合她。
　　剑侍将生命奉献给剑灵，剑灵却不用，所以再换一个宿主就好，换个不像她那么麻烦的宿主就好。

　　赤霄侧过脸：“我说过，我不想做无主的剑灵。”
　　“总比死了强啊，你是笨蛋吗！”
　　耳畔传来他微微低哑却磁性的轻笑声：“也许是吧。”

　　他转回头，淡泊的目光正视着远处……或者更远处。
　　“——又不是没死过。”

　　只是，那时的“死”，和现在的心境不一样。
　　身为一个剑灵，能维持着本心和宿主一起战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那端的犬神已经不耐烦，手中的刀早就凝聚起了浓烈的煞气。
　　却见到那个少女先一步越过了赤霄。
　　对犬神来说，这没什么区别，现在的赤霄未免太过无趣，继续拖延时间他也享受不到任何战斗的乐趣，倒不如一刀清来得速战速决。

　　“我想问你一句话——”人群最前端的双笙深吸了口气，抬头问道：“犬神，你到底要什么？”
　　她当然没有真的等待犬神的回复，继续自顾自说下去：“是像你之前说的，要把我带回去，还是要把所有人都在这里杀死？”
　　犬神持刀的手顿了顿。

　　“如果你要带我走，你就不能杀赤霄，他死了我也得死。”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也一直在寻找剑灵不是吗？”

　　洞窟里异常安静，双笙的耳中只有自己呼吸起伏和颤抖的声音。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犬神的脖子一歪，眼睛眯了起来：“我没想过。”
　　“……”赤霄有种自己被傻子打败的不忿。

　　“我和赤霄可以跟你走，你再杀其他人就没有任何意义。你已经赢了，杀几个学生和低阶的剑修，对你来说和杀死蝼蚁没什么两样——这样什么都证明不了。”她捏着一颗心，嘴角带起了一丝轻蔑的微笑：“这样就真的应了赤霄说的那句话，你只满足于虐菜而已。”
　　犬神扬起的下巴和冷冽如锋的眼神，说明了他现在非常不爽。
　　“你在这里杀死他们，也没人知道你有多强，倒不如放他们回剑阁，让剑阁的人知道你的名号，让他们知道他们所视作的异端，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得派出真正值得的对手来杀掉你。”

　　“呵呵。”犬神不屑地嗤笑了声：“剑阁？剑阁可没人杀得死我。”
　　双笙眉睫轻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谁知道呢？话可不要说的太早了。”
　　犬神的身周多了一层阴郁的威压。

　　赤霄因为双笙的话显然非常不满，他并不想承认犬神赢了，也不认为剑阁有比他更强的家伙，可是双笙现在用的套路他很清楚，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这把邪刀确实强得变态，却不太聪明，甚至比他自负的多。

　　项洪安曹显一行人更是因为这一席话担惊受怕，尤其是双笙言末那句“让剑阁派出真正值得的对手来杀掉你”，这种赤.裸裸的威胁，明摆着告诉犬神如果不解决他们，就会留下后患，正常人只会想着斩草除根吧？
　　不过双笙就是看出了犬神不是正常人。
　　如果三大邪刀的传说是真的，那么很有可能异端里还有另外两把邪刀的存在。犬神负责守着这里的裂缝结界，脑中想的也都是单纯的杀人和战斗，这与之前安排剑鬼试探赤霄的异端风格不合，所以异端中，一定还有一个头脑型的角色，不管是不是另外两个刀灵之一，至少这样一个人物，才应该是真正的主事者。

　　而以犬神现时展现出来的个性，他一直在求一个真正的对手，也在争一个在主事者面前证明自己的契机——他提到的“看来今天一定要把你带回去”，也许就是那个契机——至少双笙不认为，犬神会需要她这个炼气境都没有突破的小姑娘，需要她的应该是另有其人。
　　所以，明明白白给他一个既能求得宿敌，又能证明自己的机会，双笙也是在搏一把。
　　反正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看犬神冷哼了一声，把刀插进面前的土地，交搭的双手搁在刀环上，双笙知道自己赌对了。
　　“我和他们交代几句话，老师他们并没有经历和你的战斗，对你究竟有多强并不了解，可能无法传达清楚。”双笙明目张胆地要求道，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我要把怎么打败你的攻略跟其他玩家说明白，免得他们打不死你”一样。“当然如果你害怕剑阁发现你的实力，那我也可以不说。”
　　“害怕？”犬神扬起眉盯着她：“要说就给我快一点，别玩花样。”

　　双笙非常乖巧地点点头，拖着有些跛的腿走到了项洪安他们面前。
　　她回首，用眼神示意赤霄跟上来。
　　“你应该更清楚犬神的能力，你跟老师他们说。”

　　这种当着别人的面商量怎么打脸的事实在有些新鲜，欧凡和姬彤雨等四个学生都站在项洪安边上，有些懵逼。
　　赤霄不屑一顾的表情跃然脸上：“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剑阁那群蠢货，知道了也打不过。”
　　双笙斜了他一眼，当然其他人也都斜了他一眼。

　　被双笙瞪了的赤霄只能改口：“那家伙越战越强，而且不受伤痛影响。如果要杀他，慢慢磨肯定不行，只能瞬间倾尽全力。”
　　“看来你还挺清楚。”犬神远远地道。

　　项洪安表示明白了，缠着血丝的疲惫双眼望着双笙，视野中是一张青春雅致的脸，没有那些早熟的女人味，也说不上甜糯可爱，偏偏就是她双眼中的一抹坚韧，让他更放不下这个懂事的孩子，项洪安忍不住问：“你知道跟那个刀灵回去会怎样吗？”
　　双笙有些意外项老师会主动问她这件事。
　　“虽然我对异端了解不深，但也知道剑侍血脉有多稀有，如果你真的去了异端，他们肯定不会让你死，只怕……再也回不来……”

　　双笙此时还是跪在项洪安旁边聆听着，听到“再也回不来”时，双笙轻轻牵了牵唇角，笑得淡然：“老师放心吧，我做好了准备，如果到时候我真的无法控制成为了异端的一部分的话……我有我的办法。”
　　她说得很含糊，也不怕犬神听见。
　　可是真正看到她眼中决绝的项洪安却忽然知道了“她的办法”是什么。

　　项洪安明年就要步入天命，可是作为一个剑修，他的视力一直很不错。
　　双笙起身往浅滩那端走去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的视线模糊了。

　　他想起这孩子刚来剑阁那几个月，有多少人排挤她。
　　可她从来没有埋怨过。

　　哪怕没有人愿意和她对练，哪怕现实的课业再繁忙，她也从来没有落下一次练习。
　　他想起多少个日日夜夜，这孩子固执而认真地把每个标准剑式练习完毕，直到整个道场只剩下她一个学生。

　　她是剑侍，她有剑灵，理应是比那些初出茅庐的世家子弟还要高人一等的剑修。
　　可她依然谦逊而努力地活在这个项洪安都看不起的圈子里。

　　啊啊，真是，找不到比她还要好的学生了啊。
　　如果是自己的女儿该多好。

　　项洪安缓缓撑着身后的岩壁，站了起来，拒绝了欧凡他们上前搀扶的好意，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双笙。

　　“你啊，早就应该去高阶班了。”项洪安叮嘱道：“别再在低阶班呆着了，这里已经没什么你能学的东西。”
　　“项老师？”双笙不太明白。
　　“曹老师个性虽然差，却比我有能力，他比我能教给你的更多。”项洪安低头对同时也慢慢站起身的曹显说道：“……这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你别把她教坏了。”
　　“项叔……”曹显第一次称呼他叔，项洪安忍不住笑了。

　　项洪安一步步走到了双笙前面，比她多站前了两步。
　　“你说，连自己的学生都不能保护的老师，多没有面子？”
　　“——其实我比曹显要面子多了。”

　　在双笙不明所以的犹豫中，他仔细地整了整身上已经拧巴成一团的改良唐装，想继续往前迈步，却磕巴了一下，侧过身，笑得有些尴尬。
　　“真是，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那抹尴尬的笑容，有一瞬间竟让这张略显苍老的面容，容光焕发，仿佛时光流转，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
　　怀着一颗赤子之心，踏上了剑修之路。

　　他低下头，没有看大家，轻轻说了一声——

　　“那么，我先走一步。”
　　“你们一定要好好加油啊。”

　　双笙蓦地懂了。
　　她伸手去够项洪安，然而一道强劲得无法控制的罡风，却把她和身后的所有人，推向了地下河中。

　　整个世界都安静着。
　　双笙的耳中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她后退的每一秒，就像是电影一帧帧慢放的画面。

　　笑得和蔼的项老师。
　　说着先走一步的项老师。
　　提身向犬神冲去的项老师。
　　每一步被刀气割裂血肉的项老师。

　　那是她见过的最无畏的画面，那一刻项洪安的背后不再是黑暗的洞窟，是苍穹，是银河，而项洪安是一匹烈马，是划过天盖的流星，最终消失在了无垠的更深处，绽放出最美的华光。

　　确有万丈金芒炸裂开来，天摇地动，浩浪狂澜。
　　一阵强大的冲击力把她推向了河水深处，她失去了知觉。

　　【剑修基础理论课程第八课：每个修炼至虚影境的剑修，都将修成一颗本命灵丹。】
　　【丹毁人亡，爆发无相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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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什么呢，觉得今天说什么都不合适。
双笙很好，项老师也很好。
谢谢老师~
P.S. 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听听网易云的《起风了（Cover 高橋優）》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