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46、姜凉逸

　　周六一大早，双笙就坐在新桥路旁的公园门口等着。
　　明成市位于亚热带，即使到了秋天也没有那么明显的萧瑟感，秋高气爽，天色一碧如洗，让人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双笙打开来，是傅晓慧的微信消息。
　　问得是上次她提议的复习小组的事。

　　自从前两周麦当劳一三班的临时复习小组成立之后，有了宁玦这个颜值和智商担当的加入，钱宓和傅晓慧表示读书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复习起来干劲也有了，于是就跟人家提了个“一带一路共同繁荣共同进步”的方案。
　　虽然双笙很想吐槽她们共同进步个鬼，宁玦成绩是校内第一，但碍于傅晓慧的淫.威之下，也只能住嘴。
　　她倒是没想到，原本以为是敷衍答复回去考虑一下的宁玦，居然同意了。

　　既然人家学霸大神都同意了，她不加入也确实有点不够物尽其用啊。
　　谁叫赤霄那家伙虽然聪明，却根本不会教人呢，除了剑道修真上有他一套的方法，其他方面真的是……

　　想起每次答错题都被赤霄怼到丧失自信的自己，双笙决定舍近求远。
　　她点开输入框，简单地回复道：[好。]

　　回完消息，双笙把两只手都插进了牛仔裤口袋里，微微倾身，勾勒出米黄色毛线衫下一道漂亮的脊线。她的视线探出去，越过碍事的雕塑，望向新桥路路的另一端，那里被工地围挡遮蔽起来，竖上了禁止入内的施工指示牌。
　　大家都还没来。
　　感觉到手机又在振动，双笙掏出一只手，划开了屏幕。

　　迷妹慧：[霄哥在你旁边吗？]
　　这一问提醒了双笙，她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完全没有赤霄的身影。
　　……哥哥你最近是走秘密保镖路线吗？
　　明明相隔最多几百米，怎么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有点不悦地扔了个“NO”回对话框里。
　　迷妹慧的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双笙等了好一会儿，那端突然发来了58秒的语音。
　　蹙了蹙眉，双笙只好点开语音把手机搁到了耳边。

　　傅晓慧噼里啪啦说的话中心思想概括起来就是让双笙好好把握下宁玦，虽然人家身体不好经常请假，但是家境好颜值高，又是学霸，最关键的是脾气超级好吧啦吧啦，如果她真的对宁玦有意思的话，要趁着毕业前先把人家定下来，别到了毕业各分东西就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听到这的时候双笙就已经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傅晓慧的小脑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什么，结果她发现乱点鸳鸯谱的还在后头——

　　“至于霄哥嘛，虽然帅得惊天动地，人也聪明，但不适合你。你好好想想，你是人，他连人都不是，种族不同怎么在一起？别的不说，能有孩子吗？就算你们丁克，霄哥那个性子能定下来嘛？平时就散漫轻浮惯了，还没钱没房没车，去个麦当劳还得你买圣代给他吃……舔舔颜值可以，要长久在一起，显然没戏。”
　　傅晓慧说到最后顿了一下，“当然，如果你就想随便谈个恋爱，就当我没说。”

　　……
　　双笙为傅晓慧的深谋远虑震惊了。

　　谈恋爱？
　　她和赤霄？
　　怎么可能？！

　　她、她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八字连墨都还没上呢，傅晓慧你这叽里咕噜的一串有的没的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
　　她们现在难道不应该在“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沉迷学习，日渐消瘦”的模式上吗！
　　还有那个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房子车子”套路她真的是听不懂啊，难道她们之间有代沟？

　　被傅晓慧这么一折腾，双笙整个人都不好了，随便给她回了个“你想多了”就关上了手机屏。
　　然而屏幕是关上了，思想的洪流闸门却没有关上。

　　她的脚后跟不停蹬着屁.股下的铁栏杆，表情显得有些焦躁。
　　先是想起傅晓慧提到的宁玦，她抿了抿唇，宁同学给她补课的时候脾气真的很好，待人也很温柔……不过她好像真的没往哪方面想过，接着试图脑补了下宁玦长相的时候，下一秒脑海中浮现起的却是赤霄那张轻佻寡情的脸——

　　眉微挑，眼微翘，薄薄的嘴唇随便一勾就尽是撩拨的味道。
　　一看就是个负心汉。

　　双笙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她已经头抵着一株白桦树的树干，额前有淡淡的红印。
　　直到耳边传来周源彬的呼唤声，她才深深吐了一口气，转身跟了上去。

　　* * *

　　她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这周的实战演练，是在现实里，在她的城市。
　　之前提到的那个新桥路的地陷深坑，一直没有修复。
　　据说坑洞塌陷之后，市政部门派了几次施工队来加紧施工，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坑洞底下的洞窟越来越大，每每补上路面的那一块的地基，用不了多久又会坍塌。

　　有几个施工人员还莫名其妙受了伤。
　　前几天，有一个施工者失踪了，修复的工作这才停下。
　　据说市长为此头疼了许久，为了避免恐慌封锁了媒体口风，搬了救援队、请了地质专家，甚至连请神除妖的事都偷偷做了，那个施工者依然找不到，这地陷深坑的地底部分依然继续扩大。

　　也不知道怎么搭上的联系，总之，这件事落到了剑阁头上。
　　可是今年各地的怪事真的太多了，剑阁现有的剑修都被派到了各地，地陷深坑的事不大不小，能出动的……也就只有他们这群半生不熟的愣头青。
　　评估组的人估量过，这地陷深坑里的魔灵——通常称作妖魔，数量不少，却不强。

　　应该是裂缝的存在，导致深坑里的怪物越来越多，不过因为主要是一些低阶魔灵，所以让学院的学生来处理也并不是难事，正好还可以作为学生们实战训练的素材。
　　低阶班的学生主要负责在洞口附近的地方清理低阶的杂牌小精怪，而高阶班的学生则跟着老师往深处走，负责破坏裂缝和找人——即使大家都默认那个施工人员应该是凶多吉少。

　　项洪安和另一个带队的剑诀老师宋岚刚把他们带到深坑附近排好队，又一批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同样也是十多个，带队的是曹显和高阶班的灵力老师孙玉卓。
　　这次的实练首先是自愿报名，其次是实力筛选，所以来的并不是两个班的全部学生。现在两支队伍一左一右排列着，倒有点当初军训的感觉。

　　双笙站在深坑入口处最近的地方，孙玉卓刚刚把注意事项交代好，深坑底就传来几声犬吠，只是这狗叫声的叫法很奇怪，加上又在深坑底传过来，幽幽怨怨地，多了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不用害怕，是狸力，一会儿你们看到身体长得像猪，脚上是鸡爪的怪物就是了，对了哦，不能吃。”孙玉卓笑了笑，试图缓和学生们的心情，“这些怪物不是现实世界里能看到的，但是我相信你们也在十方世界里或多或少见过一些了，待会不管是什么魔灵，一只都不能留下——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说这话的孙玉卓非常严肃。
　　“我不希望你们会因为任何恻隐之心放过它们，任何一只魔灵，无论它是善是恶，在现世逗留只会破坏这个世界的平衡，它们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必要的叮嘱过后，人群开始排成纵队，一批批往下走。
　　带队的老师给学生们每人都发了一把剑阁制式剑，一个睽瞷玉镯和头灯，头灯当然就是现代洞窟探险常用的那种灯具，可睽瞷玉镯则是十方世界的东西，那并不是真正的玉，而是十方世界里一种死后会发光的灵兽睽瞷的骨头打磨而成，虽然这睽瞷在十方世界中并不少见，但这镯子毕竟是异界产物，让双笙多少有些新奇，拿在手中把玩了很久。

　　这是剑阁为世家弟子准备的双重保险。
　　灯具当然是现世高档的牌子，反正剑阁不缺钱，但睽瞷玉镯可不同，这么大的批量，有钱都不一定能弄得到，毕竟剑阁和十方世界的交流太少了，很多东西都只能自产自足。两者虽然都能发光，玉镯的光线强度也稍弱一些，但发光的时间上却有很大的区别，一只睽瞷死后其骨头能发光一百年左右，头灯的电量和它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

　　最关键的是……
　　“一旦有任何紧急情况和我们失散了，打碎这个睽瞷玉镯，我们会有办法找你们。”
　　睽瞷骨粉中特殊的气息，气味绵延数千米，会吸引剑阁老师携带的眇虫，在地下比起任何现代的追踪定位系统都稳定。

　　双笙正准备下洞的时候，身边引导她的项洪安突然朝她身后招了招手：“快点，你迟到了。”
　　她循声往后看，是个少年。
　　个字很高，五官普普通通，但带着江南的秀。
　　他走近来，和项洪安颔了颔首，道了个歉，声线却意外地磁性。

　　“姜凉逸。”项洪安注意到双笙好奇的眼神，和她说明道：“姜家临时安排进来的插班生。”
　　双笙不解地皱起眉头，临时安排的插班生直接参加实练，没问题吗？

　　姜凉逸似乎发现了双笙对他的质疑，微微侧过头，和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没有任何特别的眼睛，却意外地有故事。
　　人比她高了一大截，低垂着眼，眸光幽深，带着一点倦懒。

　　双笙眯起眼，有些迷茫地盯着他。
　　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想想，她要说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到对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动了动。

　　然后他就别过头去，接过了项洪安手中分发的装备。
　　不再看她。

　　* * *

　　欧凡走在高阶班的最后头，正好和低阶班最前头的双笙搭上话。
　　“据说今天的怪物有彘。”
　　听到这个名字双笙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那个悬赏令上五万一只的彘？

　　双笙原以为以那张悬赏令上的赏金价格，要还学费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结果她发现做人果然不要异想天开。
　　三个月的时间，一只蛊雕，一只长右，就是她全部的贡献了，距离还清贷款遥遥无期。
　　她也总算知道，那些上古异兽并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东西，不过就连这点也被赤霄毫无人性地耻笑她根本不够给上古异兽塞牙缝。

　　“你那么兴奋干什么，那可是吃人的。”欧凡不明所以地扬眉，“你得学学周源彬，缩在队伍中间比较安全。”
　　“……你是指缩在这群人中间吗？”双笙指了指身后正捉着她袖子的女孩，被双笙一指，女孩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双、双笙姐姐，我不能跟着你吗？”
　　欧凡无语地拍了拍额头：“你当我没说。”

　　“对了，韩尧怎么没来？”双笙问这话的时候再度扫了一眼高阶班的队伍，虽然已经拉得很长，不过下洞前她确实有留意过，并没有韩尧的身影。这挺奇怪的，韩尧作为高阶班的第一名，就算没有自愿报名，老师应该也会安排他来实练，可是居然完全不见踪影，是用了韩家的特权吗？
　　“欸，你不知道？”欧凡说道：“韩尧请了两个月的假。”
　　“两个月？！”

　　也不要觉得双笙大惊小怪，他们平时提时间说的都是现实世界的时间，也就是说，韩尧这一请就请了十方世界里的六个月，他们只是剑修，不是修仙，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了，她三个月就能从炼气初阶到高阶，半年不来上课，真的不耽误修炼吗？
　　欧凡有些少年老成地交错着双手，抱着手臂叹了口长气：“这些人啊，根本就是荒废光阴，有再多的光环也没用，不会珍惜机会。”
　　双笙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前面突然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原来是有高阶的学生刚解决了一只精怪，至于是什么，因为出手太快，似乎还没看清楚就搞定了。
　　精怪在这个世界死亡是不会留下尸体的，只会消散。
　　大概是水土不服吧，死也有死的倔强。

　　看自己插不上手，欧凡继续一边走一边小声和双笙咬耳朵道：“霄哥不在？”
　　双笙摇摇头，摇完头越发觉得不太高兴，把头转向后面，望向队伍，以及队伍后方的黑暗里。

　　心里的情绪很奇怪。
　　又憋闷，又有点担心，空落落的一块。
　　他到底去哪儿了？

　　联想到他最近总是若即若离的态度，她不禁有点开始胡思乱想。
　　曾经一直催促她共鸣来着，那时候她以为赤霄只不过是轻浮属性作怪，现在想一想，根本就是急着逃开她吧？
　　现在好了，目的达到了，拔……咳咳。

　　忽然就有点怀念限制距离还是五米的时候。
　　因为两人之间关系再怎么疏远，至少抬头的时候，他总是在那里，哪里也不去，哪里也去不了。
　　她很不喜欢这种朋友间忽然就失联的感觉。
　　很不好。

　　洞穴里除了手上的玉镯，大多数时候起作用的都是头灯的直线光，直男欧凡也没发现她的失落，前面出现了新的魔灵，他上赶着跟上前清理去了。
　　高阶班的学生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技术，一路走来，小精怪都被他们清理地七七八八，跟在后头的低阶班根本连影子都摸不到。

　　不过这种情况要被打破了。
　　面前出现了一个分叉口，左边的洞穴魔灵气息浓郁，右边则十分淡薄。

　　显然左侧就是裂隙的方向。
　　几个导师商量了下，按照一开始安排的，高阶班从这里开始分开行事。

　　双笙的技术当然足够去高阶班，可是以曹显对她的态度，她也不可能主动请缨去做，所以只能跟着低阶班的学生们在右侧岔道经过的洞穴里清理清理小怪。
　　一路上果然都是狸力，旋龟之流，清理这些低阶魔灵，她也兑换不到赏金。
　　依照理论老师教过的，狸力是是柜山上的畏兽，善于挖土，应该就是这一连片洞穴的始作俑者。

　　队伍正在前行的过程中，她伸手扶了下洞穴的墙壁，发现自己的手居然陷了进去。
　　这变化让她有点始料未及，只是稍微施了点力，穴壁上的土就哗啦啦地往下掉。
　　“欸，是个暗洞？”她的顶灯往里探了探，一双绿油油的异兽眼睛惊慌地逃开来。

　　“怎么了吗？双笙？”身后跟着的同学问道。
　　“没事，有只魔灵，你们先走，我解决完就跟上。”这洞非常地浅，一眼就能望到底，看起来就像是狸力为了躲藏临时做的障眼法，进洞解决完出来应该用不了半分钟时间。
　　其他低阶班的同学也扫了眼洞穴，发现确实通透，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让她自己小心。

　　不过进洞却花了一些时间，进去的地方需要弯着身，双笙猫着腰往洞穴里钻的时候，那只狸力还在不断往另一头打洞，速度之快让人咂舌，根本是兽形打洞机。
　　虽然看它这副模样颇为可怜，可孙玉卓说过，任何一只魔灵在现实世界里的逗留都会引发这个世界的不平衡，而且之前失踪的工人到现在还未找到，谁知道始作俑者会不会就是这些看起来无害胆怯的小精怪呢。

　　双笙好不容易追了进去，撇开开头那一段逼仄的入口不谈，入内之后至少可以站起来，也不过两米来宽的洞窟。
　　她的剑已经向狸力刺去，谁知那狸力钻的地方骤然一崩——
　　脚下的泥石一瞬间如同流沙般全都松动开来，她顿时失去了平衡，足尖施劲，想要纵气提身攀附什么再跳回去，却发现整块地面都在往下塌，就连两边的洞穴壁都在坍塌！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宋岚转头问项洪安。
　　项洪安屏息凝气侧耳听了一番，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高阶班那边出事了？”

　　宋岚细致的柳眉微蹙，“不可能吧，有孙玉卓他们在，何况这次评估小组给的任务评估是D级，就算一个老师也足够带队。”虽然嘴上这么说，宋岚还是按下了通讯器：“喂，孙老师？听得到吗？……曹老师？孙老师？”
　　项洪安和她一样提着一颗心等待着。

　　通讯器里一片沙沙声。
　　“什么都没有，是超过距离还是通讯器坏了？”项洪安的眉峰紧拧，对面的宋岚却猝然睁大了眼，出口的语调微微颤抖：“腰、腰牌……”她的手指着项洪安腰间别着的腰牌。
　　那是十方世界的法宝，每个腰牌里排列着三颗魂玉，每颗魂玉都锁着一道绑定的神识，今天出行前，他们每个人都在另一队腰牌的魂玉上绑定了自己的神识。

　　而现在，属于孙玉卓的那块魂玉——
　　碎了。

　　“……救……”恰逢此时，宋岚手中的通讯器里响起了微弱的声音。
　　“……救……命……”

　　头好疼。
　　双笙的手指颤了颤，意识似醒未醒。

　　有什么东西，在擦拭她的额角。
　　紧紧皱着的眉头，随着她睁眼的动作而舒展开。

　　视野里一开始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气息。
　　她缓缓将手抬起来，握住额际为她擦拭的手。
　　好温暖。

　　等她终于看清眼前那个人的时候，那股熟悉的气息却瞬间消退了。
　　“还好？”那人收起手上的衣料，上面沾着一些血渍。

　　姜凉逸。

---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说到做到的二更~
突然发现今天的更新超过了一万字，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当然最要感谢的还是你们啦，看着很多收藏比我多过一倍的文，底下留言却寥寥无几，我能拥有你们这些踊跃留言的小天使，真的炒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