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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朝春暮叹(九) ...

  •   第二章朝春暮叹(九)

      从天而降的乃神都特制烟雾弹,之所以为神都特制,盖因那是多年以前,江栖鹤闲着没事捣鼓出来的。
      他本就是个穿越者,刚来那些年,中二得很,企图造些枪炮出来和这堆子修行人士抗衡,想将七州变成一个热兵与术法并存的混搭世界。
      但很无奈,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太慢,不踩在前人肩膀上,伟大的发明难以问世,江栖鹤捣鼓好几年,只弄出这么一团东西。

      他一手提溜着陆云深,一手握着这人的剑,在烟雾弹炸开前瞬离开原处,闪身至阿绿身旁。
      这鸟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方法,竟将江栖鹤心心念念的马车给弄来了,现下正踩在马屁股上,时刻准备着踹出一爪子,驾车前行。
      江栖鹤把陆云深放到车前,这时,一只手从内将车帘撩起,眉目清秀但形容狼狈的少年探出头来。
      他慌得很,手和腿都在打颤,话也结巴:“春春春风君,快快快快上车。”
      少年是陈一,方才那枚烟雾弹,想必也是他拿出来的。

      江栖鹤视线在陈一身上转过一圈,轻声问:“能借我你的剑吗?”
      那柄收在漆黑剑鞘中的长剑,鞘上凤凰展翅飞过曼陀罗花海。陈一没有打半个顿,刷的一声解下佩剑,递与江栖鹤。
      “你想好了?”江栖鹤又问。
      “您……您想做什么,我我都支持!”陈一说完,低下头羞赧一笑。
      江栖鹤说了句谢谢,旋即抽剑出鞘,足尖点地,飞掠至半空。

      那方烟雾弹制造的烟尘也散了,神都长老挡在沈妄身前,单手结了个印,神情冷肃,未受半分干扰。
      是江栖鹤意料中的局面,他垂着剑尖一步步跨过去,停在沈妄与长老前方三丈处,后者亦提起剑来,行出几步,双膝微沉,作出应对的架势。
      江栖鹤弯了一下唇,“三大门派联名悬赏我百万金,如果再加一个神都,这赏金是不是可以翻番了?”
      沈妄抬眸,黑衣黑发在风里猎猎飞扬,眼神惊讶得很。
      “怎么了?作何这般看着我?”江栖鹤歪了歪头。
      “栖鹤,你莫做后悔事。”沈妄沉声道,他的语气一如当年。和寻常师父教诲徒弟不同,他低哑柔和,温情一片。
      就像长天之下拂过云梢的鸟翼,轻又柔,但总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江栖鹤长长“哦”了一声,“我此生唯一做过的后悔事,是当年和你来到神都,拜入你门下。”
      “刚入虚渊那会儿,我真是恨不得穿回去,把当初那个自己掐死。”
      话音一落,江栖鹤眼尾凌厉一挑,周身气势暴涨,剑身携着望不透的风倏然逼至神都长老身前。
      他斜里一划,青空一碧被搅得破碎,尔后一落,剑尖惊起雷鸣,苍白的光瞬然即逝,人已擦过神都长老肩膀,在其脖颈留下一抹浓痕。

      用神都的剑杀神都的人,原来是这般容易。
      江栖鹤强行咽下涌入喉头的腥甜鲜血,沉沉一笑。

      “江栖鹤!”沈妄愤怒的声音在巷子里炸开,他袖摆一振,惊得两旁檐瓦爆碎。
      江栖鹤挺直背,目光冷淡地将剑尖指向他。
      “我说过,我会一个一个杀了曾经逼死过我的人。”他道,“至于你,我会留到最后。”
      沈妄唇张了张,不知该做何言语。
      而此时,眼尾淡红褪去的陆云深冲至江栖鹤身旁,拽住他未提剑的手,将他一点点拉到自己身后,眸色深沉地盯紧沈妄。他来得太着急,甚至忘记带上枯荣剑。

      江栖鹤半敛眸光,小指在陆云深指头上勾了一下,“走吧,今天要解决的人已经解决好了。”
      陆云深扭过头去,歪着脖子看了他片刻,又扭回来,继续冷冷盯着沈妄。
      “好了,先走。”江栖鹤手一翻,拇指和食指扣上陆云深手腕,拉着他往那端行去。
      但陆云深像是与沈妄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走了一路,直至看不见了,眼神都不肯放过他。

      沈妄没有追。
      坐进马车后,陈一自觉地换到车前驾车。
      江栖鹤短促地呼吸着,从立柜中找出那根锦帕,将陆云深手臂上的伤口草草包扎好,旋即歪进塌里,半阖着眼,无神地望着某处。
      白发小孩以为是自己方才做错了事,才惹得江栖鹤如此模样,有些焦急地跟到软塌前,用力握上江栖鹤的手,然后去扳这人的脸,要他看他。

      江栖鹤呼吸不大稳,良久,才掀起眼皮,对陆云深吐出一个字,“疼。”
      陆云深闪电般收手,黑眸湿漉漉的,眉梢挑起又垂下,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软塌上脸色苍白的人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不是因为你。”
      陆云深依旧有些着急,阿绿撞开车帘从外飞进来,停在几案上,语气很生气,“老江,你方才那是又使用了虚渊之力?”
      江栖鹤没回答。
      “你又不是不知道虚渊会反噬,现在你这纸片儿身体怎么能承受住!”它气呼呼地扑腾翅膀,说完又扭头对车外道:“陈一,再让车行快点儿,否则来不及了!”
      “是——”陈一忙道,“可是,我还不知道咱们目的地在哪儿!”
      阿绿:“昭州江阳!”
      “好!哎?江阳?那可是我老家!”提及自己老家,陈一的神情振奋不少,他高扬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四马骤然提速,不过依旧行得很稳,车内车外不曾感到半点晃动。

      陈一兴奋地问:“春春春春风君,咱们去江阳要做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在喊我的名字时结巴。”江栖鹤的语调比平时还要有气无力,但声音不弱,仿佛就响在耳边……等等,耳边?陈一骤然扭头,发现江栖鹤竟挑帘出来了。
      “您您您您有什么吩咐叫我便是——”陈一忙道。
      “停车。”江栖鹤话语简短。

      四匹奔腾的骏马齐齐停住脚步,但车厢还没稳,江栖鹤就翻下了车,他步子有些乱,陆云深一个箭步冲过去要扶他,却被挥退数尺。
      此时他们已行至洛夜城郊外,荒山野岭之地,无半点人烟,江栖鹤踉跄着走到一棵树下,紧接着“哇”的一声,竟是开始呕吐。

      “这这这,我的驾车技术有这么差么?”陈一跟在两三丈后头,见得江栖鹤如此,急忙检点自己。
      “不是因为你。”阿绿没好气道,“因为江纸片人不听劝,非要吃你上供给他的那顿饭。纸片人嘛,怎么能吃人间的东西呢?”
      “什么意思?”陈一讶然扭头。
      阿绿青蓝的眼珠子从他面上扫过,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强装淡然道:“没什么意思。”

      陈一和阿绿立在原处,大胆靠近的只有陆云深一人,他先是抬手拍了拍江栖鹤的背,然后扶住这人,令他不至于栽倒在树底下。
      “水。”江栖鹤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那厢,陈一赶紧从鸿蒙戒里掏出自己的水囊,冲到江栖鹤身边递给他。
      江栖鹤换了块地儿漱口,将水囊换与陈一后,没急着回车上,而是尽力调整呼吸,等平稳匀长后,开口道:“你把你的剑借给了我,还当着沈妄的面带我离开,可有想过后果?”

      陈一坐在江栖鹤对面,闻言挠了挠头,“本来的计划是我不露面,但我……我一时冲动,就……”
      说着,他急急抬起头来,摆手道:“我没关系的,反正我资质差,在神都魂了这么些年,修为依旧止步不前。神都不要我了,大不了我回家种田。”
      “这不是神都要不要你的问题。”江栖鹤耐着性子与他解释,“你这是在和神都作对。”
      “啊,好像是哦……”陈一又垂下脑袋。

      江栖鹤换了个问题,“你为何会入神都?你并非学剑这块料。”
      他语气平常,似乎不过是在谈今晨天气如何,午膳要吃什么,但十六七岁的少年显然被打击到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我能行的,能学好的。”陈一揪着他灰扑扑的袍子,声音压得极低。
      江栖鹤眸眼一转,就着陆云深的手换了个坐姿,继续道:“你为了助我,不惜与神都相对,既然如此,你不会是为了我,才入神都吧?”
      陈一睁大眼睛,“啊”了一声。

      因仰慕春风君而入神都,陈一并非个例。神都每四年大选一次,多的是为了春风君而去的人,可这些人并非都拥有剑修的天赋。
      修行一事,若是没有天赋,纵使再拼命努力,也很难得到与之相符的结果。
      江栖鹤叹了一声,“少年人。”
      “我、我……我能学好的!”陈一唰的扬起脑袋,拳头握紧,眼底淌着水光。
      “不要因为仰慕钦佩一个人,就要与他走相同的道。”江栖鹤低声说着,春风漫过山岗,压弯没过脚踝的浅草,不知名的花瓣被吹过来,在它面前打着旋儿起落而去,他的语气变得温柔,话也沾上了花的香,“他不一定如你想象中那般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你的那条,注定与旁人那条不同。也许你现在还找不到路的入口在哪儿,或者仍在岔路上打转,但总有一天会走上去的。那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只有你能走到底的路。”

      陈一又“啊”了一下。
      江栖鹤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呼吸渐渐急促,陆云深冷漠地看了陈一一眼,转身伏到江栖鹤膝边,替他抚胸顺气。江栖鹤还想对陈一说什么,白发小孩儿瞪了瞪他,干脆利落地捂住他的嘴。
      “陆大庄主。”江栖鹤笑了一下,温热气息喷薄在陆云深指间,挠得他有些痒。
      “你让我把话说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和别人说话。”
      陆云深听不懂这话里的深层含义,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陈一,终是将手挪开。
      不过他似乎喜欢上了江栖鹤说话时吹在他手上的温度,当即换了个姿势,将脸凑到江栖鹤面前。
      江栖鹤无奈地把这张脸拔开,问阿绿:“你可有看见,陆大庄主是如何干掉天子胥的?天子胥是死了还是伤了?追上来的几率有多大?”

      “是这小子和老陆一齐把天子胥干翻的!”阿绿翅膀在陈一头顶糊了一下。
      “咦?”江栖鹤挑眉,转头看着陈一,目光好奇。
      陈一脸颊上浮现一丝羞涩,“我、我其实也没帮什么忙,当时看见这小孩儿在和人打架,那人在攻势上处于下风,可这位小少年陷入了一个比较诡异恶毒的阵法中,然后就……施了一点点小伎俩,帮这位小少年从阵法里脱身,顺便改动了一下,将那人困住了。”
      说完后,陈一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但片刻,忽然惊起,“等等,陆大庄主?您说这位是陆庄主?天底下除了枯荣剑没别的陆庄主了吧?还有……天子胥?我困住的那人是阵法之圣天子胥?!”

      他睁目结舌,但联想起无尽之地被这小孩儿一剑劈开……
      天底下似乎只有一位能一剑破除无尽之地的。好吧,这位,大概,可能,应当,确实是——悬剑山庄陆庄主。
      还有天子胥,他,他他他他竟然,阴了天子胥?

      江栖鹤微微一笑,“你看,你在阵法一道上很有天赋,小小年纪,就能干翻天子胥了,所以何苦在剑道上执迷不悟呢?”

  • 作者有话要说:  3.27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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