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生》旎旎果子

26、第 26 章

　　“李离，好久不见。”
　　手机里传来的是雪生的声音，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遥远得像是来自天际。
　　李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的脑袋在嗡嗡作响，她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只觉得鼻尖酸痛得厉害，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挤了一整颗柠檬在上面。
　　她心里悲愤难平，很想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地上那条明明已经杀死的、却还在挣扎扑腾的鱼，看上去好像此刻的自己……
　　这时，雪生又轻轻地唤了一声李离的名字，语气听起来，像是无奈的叹息——
　　“李离……”
　　一股苍茫的、像是从极度遥远的北国所传来的一颗巨大的雪球一样的悲伤瞬间涌到了李离的脑际，她的嘴角剧烈地颤抖着，她不得不用手捧住头，以防止自己爆哭出来，然后她艰难万分地、接近生病了一般地轻哼了一声：
　　“嗯，雪生……”
　　一唤出这个名字后，像是所有的藩篱都在瞬间被拆掉了，大家都沉默了，而这个沉默，也相当程度地化解了之前的紧张与审慎。
　　李离感到头顶处的阳光一下子变得热烈了起来，而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股烧橡胶的臭味，又有点使她想吐。
　　她蹲下身，收拾起被她洒落一地的菜，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反应简直夸张得像个傻子一样，于是她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假装语气轻快地问：
　　“雪生，你在哪里？”

　　问出那句话时，李离并不敢抱有太大的期待。
　　当然，她渴望见到雪生，他们已经分开了整整一年零十八天，而在这每一天里，李离都在期许着他们能再见面，但随着每一次期待的落空，她的信心也在逐渐地消亡。
　　她也想过要把这段感情彻底地放弃，现代人，不该那么古板，她偶尔也会劝自己，她和雪生之间没有任何法律意义上的约定，她完全可以并且应该去做一个足够成熟潇洒的人，果断抛弃已经不属于她的，也绝不使自己沉迷于某种伤感而自怨自艾。
　　她没有任何义务去等待雪生的回归——
　　但爱情，从来不是什么义务，因此，当她这时候又能真切地听到雪生的声音、真切地透过这个声音去感受到雪生这个人，所有的感情便都又回来了、所有的武装也都全部地瓦解了。
　　雪生轻轻回答说：“我回国了……”
　　李离的心轻轻一跳。
　　但她仍保守地问：“哪个国啊？不好意思，因为你本来就是——”
　　“当然是中国。”雪生又肯定地回答道。
　　李离默默地“哦”一声。
　　这时雪生又补充道：“因为有点事要办……”
　　李离忽然感到正在变暖的心又一瞬间像被冰刀扎中了一般。
　　她无法理解雪生的这个补充，难道他是怕她误会什么？
　　她又假笑了一声道：“是嘛？那我多嘴问一句：是办公事还是私事啊？”
　　“公事。”
　　混蛋！居然这么快就回答出来了！
　　李离感到非常失落，而语气却相反得变得更加热烈起来：
　　“哇哈哈！这么看来，这一年，你变化很大嘛！”
　　“那你呢？”雪生轻轻地问。
　　我？
　　你还有兴趣知道我吗？李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怎么啦？”她弱弱地反问。
　　雪生轻轻道：“你变了没有呢？”

　　雪生的问话里，似乎充满了隐喻，但李离觉得这十分的不友好，她认为是雪生在怀疑她，她为此感到委屈，她这样的等待，结果不但没有得到雪生的致歉，还引来了他对她的质问。
　　他凭什么！
　　“我当然有变啦！”她故作咬牙切齿地说：“都整整一年了哎！就算皱纹也添了好几根了吧！”
　　她好一通夸张地冷笑，惹得身边的路人经过时纷纷对她侧目。
　　她感到非常、非常地委屈、甚至是愤怒。
　　她觉得雪生变了。
　　一切正如当初赵辛所说的，雪生已经不再爱她了。
　　她收拾好菜篮子正准备站起来时，雪生又在手机里问：
　　“有时间见个面吗，李离？”
　　李离手里的菜篮子再次掉落在地。

　　李离匆匆忙忙地赶回到小邱家，一进厨房，她就把菜篮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洗碗池里。
　　小邱出来倒水喝时，看到李离正怒目圆睁地站在案板前、双手持刀、一身杀气。
　　“李离，你在做什么？”
　　“没看见吗？我在杀鱼！”说着，手起刀落，案板上的鱼一分两半，一截留在案板上，另一截飞到旁边的墙上后又叭唧一声掉在地上。
　　李离拎着刀走去把那截掉在地上的鱼给捡回来。
　　小邱靠在门框上、饶有意味地看着、研究着。
　　李离砍完了鱼，又在剁玉米，她那一副咬牙切齿状，如果单独拎出来拍个特写，完全可以衔接在一部杀人电影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
　　“有人得罪你了？”
　　“没有。”
　　“卖菜的人少找你钱了？”
　　“你干嘛？有空待在这里聊天干嘛不去画画？你知道你还有多少张画需要交吗？快给我回画室去！还有这个！拿去给我吃掉！”
　　说着，李离从手边抓起一颗橙子朝小邱丢过去。
　　小邱稳稳地接住橙子，白了李离一眼，遁了。

　　吃饭的时候，李离心不在焉，小邱故意把她放在菜碟里的菜全给夹走了，结果这个笨蛋，居然拿空筷子直接放嘴巴里咬，结果筷子就被她咬断了，断掉的一截还从她齿缝间迸出来，直接弹到了坐她对面的助手芳芳的脸上，芳芳呀的一声尖叫，手里正在舀汤的汤匙噗嗵一声掉在了汤碗里，滚烫的汤水溅到了坐她身边的正伸筷子夹菜的另一个助手阿力的手上，阿力大声惨叫，嘴里的饭喷出来，吓得众人顿时四下逃散。
　　“阿力！你怎么可以喷饭！”芳芳气得全身发抖地说。
　　小邱转头去看李离，发现她还在一口饭一口筷子地吃个不停。
　　小邱的心整个地揪了起来。
　　等大家饭一吃完，小邱就走过去拎起了李离的后衣领。
　　“跟我来一下。”
　　“干嘛？我还要洗碗哎！”
　　“等会儿洗。”
　　小邱把李离拎到院子里，问：“你老实说，到底碰到了什么事？”
　　李离蹲到金鱼池前给鱼喂食。
　　“哪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不用抵赖，也不用再演戏给我看，除非你当我是陌生人。”
　　李离的脸沉了下来。
　　她撒了一把鱼食，看着那些鱼迅速地游过来，然后挤破头似地抢食，忽然间，她觉得好无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果然是这么脆弱的吗？
　　“你这么厉害，不如去当侦探咯！但很可惜，我没有什么案子需要你破！”
　　“李离，你不当我是你的朋友？”
　　李离冷笑，“你爱当不当。”说完，李离甩手走掉，小邱在她身后怒极似地低吼了一声。

　　李离回到厨房。
　　她站在洗碗池前、恶狠狠地拿着钢丝球、像对待仇人一般地刷着碗。
　　耳边响起了雪生的声音：
　　“有空见个面吗，李离？”
　　李离不知道雪生在问出这句话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但不管怎样，都不符合李离的期待，雪生的声音是淡漠的、纯公式化的、丝毫不带任何感情与渴望的——
　　那一瞬间，让李离越发相信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即使非常可悲、也非常不愿意去承认——雪生的确是变了。
　　她不想去指责雪生什么，时间这个大魔鬼，向来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就算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能控制别人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她仍然无法回避自己的心酸与失落——
　　因为她曾那样坚定地相信雪生，相信雪生会遵守诺言，相信雪生是与她相同的不会轻易变心的人，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是经得起任何考验的。
　　但此时此刻，一切都令她失望至极。
　　她不仅对雪生失望，更对她自己失望——她何时竟变成了一个如此斤斤计较的人？不断地揣测雪生所讲的每句话背后的含义，质疑着他的态度与用心？难道这不也是她的改变吗？
　　但她无法忽视雪生语气里的敷衍——
　　如果他真的想见她，如果他还没忘记、当初是他抛下她不告而别，那么，他此刻就不该这样来问她——他应该直接跑过来找她，当初他不就经常这样做的吗？
　　任何的改变都是事出有因的。
　　“如果你忙就算了。”
　　她记得她当时是这么回答雪生的，而且语气非常冰冷，她想维持她的骄傲，因为她的心已被他整个地击碎。
　　而此刻回想起来，李离真想掌自己的嘴——说出那种话又有什么意义呢？除了伤大家的心以外，毫无用处，而且只会显得无法真实表达自己心意的自己更可悲。
　　她还能挽回吗？
　　她还能和雪生在一起吗？
　　她还能相信她和雪生之间是真爱吗？
　　眼泪疯狂地流了出来，李离手里的碗噗嗵一声掉进了水里。

作者有话说

　　唉，真的变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