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生》旎旎果子

16、第 16 章

　　雪生把晓露送到她平常会住的那家酒店。
　　“你先安顿一下，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
　　“那你呢？”晓露问：“今天你有什么要忙的？”
　　雪生只匆匆地说：“回头再告诉你。”说完，他上车，踩下油门，车子绝尘而去，晓露在车后面目送着，直到再也看不到车影……

　　李离在自家楼下等着。
　　刚刚她打电话给雪生，原本只是想跟他问声好，结果雪生非说要过来见她。
　　李离不是很清楚自己当下的心情，关于那天，小邱在饭桌上指责她的那些话，这一个星期以来，一直让她如鲠在喉。
　　她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再想起大邱——
　　难道她已经忘记了大邱？难道她已经彻底把他送走？
　　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她是否真的是一个坏女人，一个卑鄙、无情而又冷血的坏女人，既接受着他人的好意，又不敢做出长久的承诺，她究竟在回避着什么，或许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但小邱的话，让她惊醒，让她突然又清晰地意识到——
　　她是一个无法给予别人幸福的人！
　　所以，她还要跟雪生见面吗？她还能跟雪生见面吗？如果再这样稀里糊涂地拖下去，她是否又会造成一个新的悲剧？
　　只有唯一一点她不能否认的是——
　　她的确想念雪生。
　　在这一个星期里，她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回想着她与雪生过去在一起所度过的点点滴滴，可以说，雪生的每一个笑容或是每一个忧郁的表情，都已深深刻入她的脑海与心灵。
　　她以前可曾对其它男人这样有过？
　　不，从来没有，甚至是大邱也没有。
　　以前从来是大邱来找她，然后她跟他出去，她一次都没有主动想起过大邱、更别提主动去约他。
　　但雪生……
　　她却时不时就想起他，那种埋藏在体内的冲动，总是会让她震惊——原来，她也可以是一个如此热情的人。
　　但，这是应该的吗？
　　这是她有资格这么做的吗？
　　小邱的话，始终回响在耳边：
　　我哥已经死了，所以你不必再出现在这个家里，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为什么小邱如此恨她？
　　明明以前，因为她夺走了大邱，他恨她，结果现在，她不能再和大邱在一起了，他还是恨她？
　　为什么在小邱的眼里，自己永远都这么不堪？为什么……
　　也许……
　　我最好还是不要继续跟雪生在一起的好……也许……也许……我还是早点跟他说清楚比较好……

　　但当雪生一出现在她面前时，李离原先脑中的想法，又转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李离！”
　　当雪生一跨下车，仿佛眼前的整个世界都被他瞬间点亮了似的，李离感到一阵心酸和心痛了起来。
　　“雪生！”
　　她假装愉快地迎过去，把内心所有的悲伤，全都塞回到雪生绝对看不见的角落里。
　　但她马上又发现，雪生的手腕肿了。
　　“怎么回事？怎么弄伤的？”
　　她很心疼。
　　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养尊处优的雪生，身边天天有人照顾，他却总是如此容易受伤和生病。
　　雪生笑着把手藏到背后，“没事，你怎么样？肚子饿不饿？想好吃什么了没有？”
　　雪生永远会惦记她饿不饿，但他却在她看不见的这段时间里，日渐消瘦。
　　李离上前主动抱住雪生的腰。
　　“你喜欢吃什么，我就跟你吃什么。”
　　“这么好！”
　　“难道你觉得我很坏？”
　　“当然不是！”雪生笑着亲吻她的头顶，“只不过，比起你对我好，我更想对你好。”
　　“为什么？”李离痴痴地问。
　　她看着雪生的眼睛，雪生的眼睛总使她联想到寂静的大海，表面很平静，但里面很宽阔，雪生为何对她如此包容？像他那么好的条件，他原该爱上比李离更值得他爱的人。
　　李离越来越被一种羞愧感所包围——
　　如果她没法以同等的爱意去回报雪生的话，那她还有资格去接受雪生的爱吗？
　　“为什么？”雪生轻笑，“难道爱一个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吗？”
　　李离被击中心灵。
　　但是，爱？
　　她不知自己是否有能力担得起这么神圣的字眼。
　　她摇摇头，把雪生的手从他背后拉出来，她的动作弄痛了他，但他屏息静气，不肯泄露出分毫，她因此突然生起气来。
　　“快跟我去医院看看啦！都肿成这样了，可千万别是伤到骨头了……”

　　雪生乖乖被李离牵到车上。
　　他突然百感交集——
　　这辈子，他从未被一个女人以如此强势的态度对待，而他，却为此感到欢欣——
　　难道他潜在是个受虐者？
　　不管，不管了，李离，只要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就算让我此刻就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李离把雪生推上副驾驶座，雪生惊奇：
　　“你会开车吗？”
　　李离只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稍后，李离把车开得飞起。
　　下车后，雪生大笑，“李离，你今天令我刮目相看。”
　　李离不理他，仍旧牵起他的手，进医院，挂骨科，然后陪他去给医生诊治。
　　拍片结果出来了，有轻微骨裂，李离嘴角微微抽搐。
　　医生给雪生上石膏，李离在一旁认真听医嘱。
　　雪生心满意足，心想，如果早知道会获得李离如此关心，他早就该自断双手双足，后来又想想，这样不行，他还得留下一手双足，好为李离服务。
　　出了医院，李离载他去吃饭，更要亲自帮他喂饭，雪生受宠若惊，却自甘堕落，任由他人耻笑，一口一口接过她喂过来的饭菜。
　　“如果不怕你嫌弃，我情愿这一刻就变成瘫子！”
　　李离马上骂他：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只希望你的手能快点好，身体是你自己的，只有你能好好爱护它，请你珍惜它，它不会永远陪着你的……”
　　李离面露伤感，雪生坐直身体，轻轻抱住了她。
　　“相信我吧，李离，我会善待自己的身体，哪怕是为了你，我也要长命百岁。”
　　李离不吭声。
　　她闭上眼，好让自己不去想到大邱，她不要让雪生成为大邱，尽管这么想，似乎是在羞辱大邱。
　　她快要被羞愧感吞没了，她需要浮上海面呼吸，但是，谁能来拉她一把？

　　他们离开餐厅。
　　天色将晚，雪生问李离还想去哪儿。
　　李离说：我们找个宽阔的地方去走一走吧……
　　雪生说好。
　　李离把车开到海边。
　　他们在沙滩上散步，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沉闷的渡轮的汽笛声。
　　“雪生，和我说点儿什么吧？”
　　“说什么呢？”
　　“关于你的过去，你的童年，你是否曾是一个野孩子……”
　　雪生哈哈大笑。
　　“这能为你带来什么呢？如果你想找理由笑话我的话……”
　　“不是的，我只想获得一点真实感，”李离停住脚步，面向雪生，她用双手轻轻抚摸雪生那瘦削的下巴和双颊，“一直以来，你在我眼中都像童话王子般，但我现在觉得不够……雪生，我是否可以了解你更多？”
　　雪生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
　　“当然，只要你想知道的，我一定言无不尽。”
　　李离怔怔落下泪来，因为她知道，她只想把雪生永远收藏进她的记忆里。
　　而雪生却对此毫不知情。

　　“我小时候的确很皮，越是大人不让我干的事情，我越是偷偷想去干。”
　　“都是些什么呢？爬树掏鸟窝？下田抓泥鳅？”
　　“你怎么知道！！！”
　　“不是吧？你一定是骗我的！”李离哈哈大笑，又摇着头说：“雪生，我只想知道你真实的故事，你不用为了哄我开心就乱编瞎话的！”
　　雪生笑。
　　“又被你发现了！”
　　李离笑，上前轻轻吻了吻雪生那柔软的嘴唇，对他说：
　　“不管你以前做过多出格的事，雪生，我都不会介意的，你的美好，不需要解释，我有眼睛，自己会看的，你只需要告诉我真实的你自己，我想知道。”
　　雪生的眼圈红了红，他轻抚着李离的头发说：
　　“为什么你这么好，李离，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才会教出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你的干净、透明，让我自惭形秽……”
　　李离苦笑。
　　“接下来，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小时候其实是个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到处欺负同学的校园小恶霸吧？”
　　雪生笑着用手刮了下李离的鼻子，然后一把把她抱紧。
　　他亲吻李离的头顶、如细雨般，然后对她说：
　　“不管以前有多坏，我只想对你说的是，李离，从今往后，我都会为你做一个好人，我要做一个，配得上你的，好人。”

　　李离低头，轻吻着雪生受伤的手腕……
　　可惜，我并不是什么好人，雪生，我是那么地残忍，从以前，到现在，或许直到以后，我都一直、一直都不会是个好人……

　　天晚了，李离说该回家了，两人向停车场走去，到了车旁边，李离对雪生说：
　　“关于你上次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
　　“哦，是什么？”
　　雪生满怀期待。
　　然而他等到的回答却是——
　　“对不起，雪生，我想咱俩并不合适，抱歉，我不会跟你在一起。”
　　雪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