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8、落井下石 ...

  •   “你看见了?”

      沈砚几乎是竭尽全力地笑着,身上血痕虽多,却敌不过萧索一句话来得疼。

      他这一生爱过许多人,一眼看中之花不计其数,然都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抛在了脑后。唯有萧索,就只有萧索,当真是他命中的劫数。

      偏他如此着魔,偏偏别人不要他。

      他没有后退,反而前进了一步,双手扶着栏杆,深深望进他眼里:“许是报应,我欠下的风流孽债太多,老天爷派你来整治我。”

      沈砚说着,眼圈忽然晕开一片血色:“可就算是报应,如今我已是脖子搁在刀下之人,过完今日没明日,这债也该还完了。你又何必特地来落井下石,白白脏了自己。”

      “岂能不来?”萧索面无表情道,“当真解恨。”

      沈砚闻言,垂眼盯着腕上的镣铐出了半日神,慢慢从空隙里伸出手去握住他的:“你也这样疼过吗?”像是伤口浸在盐水里,密密层层滋洇的疼。

      “我只被铐过一日,”萧索抽回手,“腕上并无伤处。”

      “我知道……”沈砚无力地喃喃,“你伤在十指。十指连心,最该疼的。”

      风从气孔中钻进来,晃得火光摇曳,照在二人脸上,一半是阴影,一半是模糊。

      萧索勾勾唇角,讽笑道:“将军百战沙场,大小伤患无数,手腕蹭破点皮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心里不痛,便不觉得痛罢了。可见若不切肤,又如何知道疼?我当初的滋味儿,你今日也算体会了。”

      沈砚指背摩挲他的脸颊,镣铐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他的神色如此温柔,如同往日两情缱绻时的模样,唇边却泛着苦笑:“别的我不敢夸口,唯独对你,我自问没有一分辜负。无论你如何恨我,都无法否认,我对你始终是另眼相看的。”

      “另眼相看?”萧索失笑,“引我、诱我、让我为你死心塌地,却又在大难来临时只顾自保,轻易扔了我——这就是你的另眼相看?你给我的,不过是你多的没处扔的。钱财地位你不缺,给我自然也不心疼。真正要紧的,你又何曾给过我?”

      沈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步步倒退,一步步沉沦,最后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那样用力,眼泪都夺眶而出,滴在唇边,苦涩如茶。

      我把你留在身边,保你衣食无忧,护你平安无虞,帮你追光逐梦,陪你历经艰险,一心一意、守身如玉,事事以你为先,不敢忤逆毫分。连阮桐那样一个送上门来的人,我也不曾亲近一分,只怕你多心。凡你喜欢的我细心记着,凡你讨厌的我再不沾染。为你,我朋友也得罪了,皇上也触怒了,前途也丢弃了,尊严也践踏了。

      到头来,我竟从未给过你?

      沈砚满腔的委屈不甘之语几欲脱口而出,目光掠过他苍白的脸色,一时又如鲠在喉,胸膛起伏片刻,再也说不出来,最终叹了一声。

      “我欠你的,我会还。”萧索顿了顿,走进囚室,将食盒放在桌上,一样样端出碟子来。“此事棘手,我力量微薄,大约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会尽力一试,能救你出来最好,救不出来,也算还了当日你救我之恩。到那时,你我便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沈砚笑了笑,也不动筷,只拿过酒来灌,“你何曾欠过我?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自己犯贱,难道还要赶着去收利息吗?”

      萧索不为所动,坐在他对首,淡淡道:“收不收是你的事,还不还是我的事。不论你怎么说,当初在涿阳是你收留了我,又帮我申了冤。后来下狱……终归也是你设计救我出来。我不想欠你的,今日来告诉你,我一定还你。”

      “你不是来看我下场的吗?”沈砚无所谓地笑笑。

      “看过了。”萧索攥着手里一角衣袖,低着头并不看他,“气出了,恩尚未报。”

      沈砚搁下空酒壶,端起碗来扒了两口饭,含混道:“不用报了,这个情我不领。我早说了,当初管你的事是利用你,算什么恩!”

      他想想又问:“对了,你方才说我只求自保丢下你不管,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过,那都是做戏给外人看的,你如何还耿耿于怀?我做过的事我认,没做过的也不能白受了冤屈。”

      萧索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了,何必再问呢。”

      “我要知道。”沈砚抬头道,“被你恨了一场,难道还不许我弄个明白?”

      萧索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僵持片刻,还是败下阵来:“当初皇上要杀我,一为了你,二为了我知道太多涿阳一案的内情。这你早就猜到了,连刑部的人来拿我下狱,你也收到了消息。但你不想管,不是吗?你没有回来救我,只是一走了之,舍了我,任我自生自灭。”

      他当初是那样坚信他会来救他,可他终于还是没有来。

      “我没有!”沈砚竟不知里面还有这一层误会,回思自己与他和好之初他的种种反常表现,豁然如红泥点雪,急得青筋毕露,忙忙解释:“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当真没有!当初,我……我也是接到沈三儿的信,才知道你下了狱。那都是什么时候了,当时仗都快打完了。我接到信,顶着贻误军事、擅离职守之罪,日夜兼程便回来了。天地良心,我何曾舍下过你!”

      萧索也是一怔,如此说来,当日言浚来狱中探望,说沈砚早已得知自己下狱一事,因此才使他来劝告,让自己识相些,早些离去也不至于丢了体面,这一切竟是作假?

      “那是我误会了。”他如今已明白了言浚的一番苦心,若早能彻悟,又何须别人扯谎来骗自己离开。

      沈砚一把抓住他手臂,眼中盈满希望:“是你误会,不是我错。你现在知道了,能不能……我是说,是不是可以回来?”

      萧索蹙着眉笑了:“将军,你在想什么?你我是永远不可能的了。我离开你,也不是为了恨,只因为不爱你也不需要你,你可明白?”

      分明是夏日里,沈砚却如坠万里冰雪之中,冷得彻骨。

      他一分分松开手,推开碗筷,侧过脸道:“你走罢,以后别来了。也不必报恩,我不受。”

      萧索默了默,收拾好东西,起身而去。

      方转过拐角,只听背后传来沈砚的声音:“你可知?恨便是爱!”

      萧索呼吸一滞,忙扶住墙壁,凝神缓了片刻,踉踉跄跄向外跑去。八宝在街边的大树旁等他,远远瞧见灯笼下他家公子摇摇欲坠地正朝这边走。

      “公子!”他赶忙上前去扶,“你这是怎么了,敢是头风又发作了不成?”

      “没有,我没事。”萧索倚着轿子,黑暗中滚下两行清泪,“我只是……罢了罢了,回去罢。”

      沈砚尚且有人可以倾诉,他的满腹愁肠又与何人说?

      他前脚走,阮桐后脚去了刑部,一并跟着的还有十一。大抵都知张云简今日不在,所以不约而同地趁这个空当来探监。

      沈砚正歪在角落里出神,忽闻有人呼唤,回头只见阮桐泪眼婆娑地站在那里,“你们怎么也来了?今儿可真热闹。”

      十一苦着脸说:“爷,你放心,属下一定救你出去!”又发狠道:“张云简这个混账王八,我迟早一刀结果了他,看他如何再做恶!”

      “别胡说!”阮桐嗤他,四下张望了一圈,悄声说:“这里是刑部,给人听见,倒霉的是将军。”

      沈砚爬起身,拍拍阮桐的肩膀,道:“亏你还有情有义,想着来看我。只是如今我倒了,你跟着我没好处。不如趁我这一时还有精神,替你谋个好去处,你就走了罢。”

      “我不走!”阮桐含泪,“将军你别赶我,无论如何我是不走的。你救我之恩我尚未报,我对不住你!”

      “一个两个,都要报我的恩。”沈砚扯扯嘴角,“偏在我落魄时如此!”

      阮桐抹抹眼泪,安慰他说:“将军别说丧气话了,还是快想个法子出去才是!”

      “正是!”十一也道,“皇上虽羁押了爷,到底也没处置。张贼……尚书纵然手眼通天,也得看皇上的脸色行事。属下已打探了,听说南安使节抓住公主之死做文章,逼着皇上免了一半儿的岁贡,他们可占了大便宜!”

      沈砚看看阮桐,点头说:“大约他们早已有这个心思,否则为何送完亲迟迟不走?只是公主的确是死了,咱们没理,这案子怕是翻不过来了。你今日来了也好,我正有话说。你回去告诉宗喜,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变卖了,田庄房子也都典出去,得的钱分成三份,一份你们大家分了,一份你保管着将来留给希声做嫁妆,剩下的都给萧索。至于我,只怕也活不成了。等我死后,你也不必治丧,将我抬去化人所化了,找个僻静地方扬了完事。”一语说得阮桐又滴下泪来。

      十一大为不满:“爷说的这是什么丧气话!如今案子还未定,分什么家私?皇上宠您,必舍不得杀您的!再说,萧索那个忘恩负义的,凭什么留钱给他,还不如买了粮食喂狗!”

      沈砚捶他一下,沉声道:“以后不容你再骂他!现在好好的,咱们自己不分,难道要等着抄家之时让人家来抢么?只怕到那时,想分也没的分了!”

      阮桐哽咽道:“将军别说这话了,依我看,此事尚有余地,还不至如此。咱们顺着那对儿蜡烛查查,定能脱罪的!”

      “不行!”沈砚坚声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抱歉抱歉。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