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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一掷千金 ...

  •   萧索腿软得要命,仿佛看见一只逗弄耗子的猫。

      不过他依旧得体地迎了上去,拱着手极力压抑声音里的颤抖:“陆状元。”

      陆宇笑得温柔中又别有深意:“萧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扬了扬手中的匕首:“这是萧公子看中的么?果非凡品。”

      萧索未作声,拿不准他想做什么。

      陆宇唤过伙计,当着他的面问:“这匕首是你们店里上好的么?”

      伙计极近谄媚地道:“回爷,短刃里,这把最贵。您要是喜欢,也可以看看长剑。咱们店里有越王勾践用过的宝剑,那可是稀世奇珍!”

      “是吗?”陆宇笑笑,眼神从伙计转到垂头立着的萧索,“拿来我瞧瞧,好便买了。”

      伙计见来了大主顾,便将他请进内室,打着帘子伺候在一侧。陆宇走到门边,回头笑道:“萧公子,一起看看吧。”

      萧索自然不敢推辞,也知道不能推辞,只得跟着他走进内室。里面有张螺钿圆桌,围着一圈矮凳。陆宇背窗而坐,他便隔着两个位子站下。

      伙计从外间献上茶来:“爷您稍候,小的去叫我们掌柜的来。”说着便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两人,陆宇指指对面:“萧公子坐啊。”

      萧索忙退后两步,连说“不敢”。其实陆宇不过一介白衣,纵然曾得到先皇御口亲封“茶状元”,可终究是虚名,细论起来当真不如萧索这个举人老爷尊贵。

      但世间之事往往难用一个“理”字说清楚,举人一抓一大把,与皇上都有交情的茶博士却只有眼前这一个。何况,如今萧索的把柄捏在他手里,论心计手段,真也敌不过他。

      陆宇如此,旁人亦如此。在这纷乱的时局中,人人都有所图,人人都在掩藏,互相利用、推波助澜,如置万顷汪洋之中。

      而他,只是随波逐流的一叶小舟。

      自从随沈砚进京,他就像一尾虾,从沟渠入了江河,由湖泊入了大海,不仅没有如鱼得水,反而被浊浪滔滔卷得不知今夕何夕,所见所闻都掐着他的脖子,时时令他感到窒息。

      只是一个小小的陆宇,只是他轻描淡写的一席话,就可以让他的日子如此难过。他便似沾上高利贷的赌徒,而他的命运就此绑定了。

      伙计便在此时进来,后面跟着一位身穿褐色绸缎的中年人。萧索忙向旁边让一让,听他笑问:“二位公子有礼,在下姓施,是这真武店的掌柜。二位可是要看咱们店里的越王宝剑?”

      陆宇起身见礼道:“原来是施掌柜,久闻东都施家富可敌国,可谓我朝第一大商户。不想这真武商铺也是你们的产业,真是失敬失敬。”

      施掌柜笑道:“陆状元谬赞了,富可敌国四个字咱们哪里当得起,不过是仰仗皇上圣恩,糊口而已。”说着回头吩咐伙计:“还不快将宝剑请出来!”

      伙计走到墙边花架旁,两手扳着花盆一转,身后的墙竟缓缓开了。

      萧索大惊,从未见过现实中的密室,原来戏本传说并非全是胡诌,许多东西世上当真存在。

      掌柜走进密室,捧出一个木质黄亮、纹理清晰的剑匣,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道:“这便是千年不朽的越王宝剑,本店的镇店之宝。”

      “果真是好东西。”陆宇摸了摸那木匣,“单这黄金樟阴沉木的盒子,便已是难得,况其盛敛的宝剑乎。”

      萧索觑眼瞧了瞧,见那块木头和沈砚府上的一张桌子极像,想来一定是极珍贵的。陆宇回头问他:“萧公子掌掌眼?”

      “岂敢,岂敢。”他忙摆手,“我不识货,哪里能认得!”

      施掌柜笑了笑,亲自启开剑匣,揭开里面包着的红绸,顿时露出一柄寒气逼人的青金双色铭文宝剑来,剑格正反两面分别镶着数块碧蓝宝石,如同散落的眼泪一般,剑头上一叠螺纹同心圆,每环相隔不到指甲厚度的距离,做工之精,世所罕见。

      陆宇拿起剑柄,在手里掂了掂,忽然一剑刺向萧索。后者连退三步,吓得脸色青白,身子撞在花瓶架上,“哐啷”一声碎了只瓶子。

      “对不住,对不住。”陆宇笑着收回宝剑,“我失了手,吓着萧公子了。”

      萧索慢吞吞地爬起来,心里惴惴不安:过会儿走时,掌柜不会让他赔花瓶吧?

      施掌柜却没提赔钱的话,而是拿来一叠纸搁在桌上,继而右手一摆:“陆状元请。”

      陆宇会意,提剑向纸面上划去,还未触及,剑气逼近,已将信纸上面几层划破。伙计拿着厚厚两叠信纸,又去摸那桌面:“无一幸免,连桌子上都有划痕。”

      “当真好剑!”陆宇赞道,“不知价值几何?施掌柜可要童叟无欺,莫要宰我这穷泡茶的才好。”

      施掌柜满面含笑说:“陆状元太谦了,谁不知鸿渐楼生意兴隆,您岂会少了银子花。不过本店开门做买卖,一向公道诚信,必不会让状元吃了亏去。这宝剑虽然珍贵,可对朋友,便只收个进价罢了。”

      他皱了皱眉,一副心痛如割的样子说:“这样吧,陆状元只留下三千两黄金,让小店别亏本,就行了!”

      萧索一下没站稳,差点儿跌倒在地。三千两黄金,那大约是两万多两银子,他这辈子都未见过那些钱。

      这么多银子,买一把无甚用处的古剑,实在太过奢靡!

      谁知陆宇一拍桌子,放下一打银票,拿着手里的匕首说:“施掌柜当真痛快,连带这柄匕首,一起给我包起来吧。”

      施掌柜笑笑,收起银票,吩咐伙计速速去拿上等的绸缎来包剑匣,又亲自去兑换小额银票。

      一时兑好银子,陆宇拿着两柄利器,同萧索离开真武商铺,走到僻静处,忽然将越王宝剑和青玉匕首一并塞进了他手里:“些许微物,算是我对萧公子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要推辞。”

      萧索呆若木鸡地怔在当地,微微张口望着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宇的表情里透着不容拒绝,又笑吟吟地补了一句:“请萧公子不要忘了那日答应之事,这个天气,冲杯桂花茶喝,最是温补的。”说罢,转身去了。

      萧索抱着两万多两的古董,站到腿都酸麻了,才慢慢向回走。

      此时天色已暗,华灯初上,周围来来往往皆是出来寻乐子的人。他紧紧攥着手指,总觉得身旁有一百双眼睛盯着自己。

      刚进入萱花坊,忽听身后一迭声的脚步响起。萧索吓了一惊,拔腿便跑,逃命似的一顿猛冲,跌跌撞撞,几乎摔进荷花池里。他匆忙止住步,回头一瞧,哪里有半个影子?这才知道,原来方才是自己疑神疑鬼。

      萧索喘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是庸人自扰!”

      他却不知,屋脊上蹿高纵低跟着他的十一此刻正抿着嘴偷笑。——傻子,拿着块金子就当玉玺了,谁还放狗追他不成。

      萧索心惊胆战地跑回家,遇见欧阳旭都未敢驻足,忙忙地躲回屋,将那绸缎包袱外面又套上一张灰布包袱,藏进了床底,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的脚回来时跑太久,彻底磨出了血,洇得鞋面上深红两块痕迹。萧索无法,只得撒些金创药在上面,拿一块帕子剪开裹住。

      只是如此一来,鞋便有些挤脚。他又从善姑那里讨来一双欧阳旭不穿的旧鞋,伸进脚去一试,竟然还大些。

      第二日去弘文馆,他的鞋不跟脚,紧赶慢赶,仍旧迟了。门房里收牌的人脸色不太好,他心里便有些害怕,赔着小心再三再四地道过歉,方才进馆去。

      众人见他进来,却都没有说什么,只瞥了一眼便又专心手里的活计。至晌午时,刘思文才来问他原因。萧索甚是惭愧,低着头直认错,又说路远他没赶得及,以后不会了。

      刘思文只冷冷说了一句:“路远就早出门,此次暂记,下不为例。”便转身走了。

      萧索叹了口气,去馆外的小巷子里买了一只卷饼——此处窄巷里卖的饭食相较馆内所供餐饭便宜得多,他前日发现这个巧宗甚是欢喜,这两日都绕出来打尖,如此月末时可以省下不少银子。

      他买完饼,便进馆内和大家一起吃晌饭。连日来都是如此,众人一同用饭,既可以增进感情,又方便讨论。

      萧索觉得,这样很好。

      刚走到二门口,忽听里面人声说:“……阿弥陀佛,总算今儿他没来一起吃,分明烦都烦死了,还不得不敷衍着,着实累得慌!”

      “就是!”又有一人道:“为这我娘专门去南山给我求了符,说是佩在身上能挡煞。真是倒霉到家了,竟跟这个扫把星一起共事!听说他被关进刑部大牢,把别人都克死了,就他自己没事儿,可见功力深厚着呢!”

      “若不是碍着言府的面子,我必要向校书郎大人谏言,不让他在此祸害圣人经典的。”又一人说。

      众人七嘴八舌,竟是在抱怨他。萧索愣了愣神,默默拿着饼去外面台阶上坐着吃。他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前两日大家相处甚好,众人也都颇为热情,怎的背过后,他们却如此编排自己呢?旁的也罢了,他的确贫贱,也的确与富贵显赫的沈砚有私,怨不得人家说。只是灾星附体、妖魔转世乃是无稽之谈,他们怎可如此乱说?

      萧索不明白,从未明白过,以后大抵也不会明白。但他可以远远躲开,如此便克不到他们了。他摸摸自己腰间缀着的黑珍珠,心里安宁不少。

      他不是祸害,他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欢迎新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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