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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相濡以沫 ...

  •   这两日闲来无事,萧索每天同沈府的管家出门踏看地方。他在涿阳没有落脚之地,终非长久之计。

      松溪村风景甚好,只是人多口杂,又地处偏远,民风较之京城可谓保守。萧索厌倦了被人指指点点,因此不欲再在河这边置办房产。而他原来的家付之一炬,不知谁在那片地基上重盖起屋宇,已然上了锁。

      老管家选的几处位置倒好,不过请人画图盖屋费用不小,萧索是个穷官,委实负担不起。他极中意河对岸、山脚下的那片竹林,幽静却不偏僻。若非地价高昂,他必是要去那里定居的,将来告老归田,也是一条退路。

      “其实大人可以看看云中县的地,那里虽不像涿阳是附廓县,但景色却不错,比在这里置地划算得多。如今咱们这儿的富户,大都在那儿盖了庄园。”老管家提议说。

      萧索踌躇道:“云中县挨着运河,那里的房屋甚贵,与京城也相差无几。我囊中羞涩,只怕……”

      “大人有所不知。”老管家笑笑,“云中县原是快意堂之所在,今年朝廷下令剿匪,他们就都搬走了,连基业也被捣毁殆尽。现在人人都知那里出了事,为怕沾染是非,许多人正抛售房舍,什么都便宜了。大人现在去抄底,岂不妙?”

      “抄底……”萧索胆小怕事的一面又翻上来,犹犹豫豫道:“会不会惹事啊?而且我银子实在不丰足,怕不够用。”

      “正经买卖,怎么会惹事?”老管想了想,又道:“这银子不够,的确是个问题。倒是将军这里还有好些家私,大人尽管用便是,他也不会怪罪的。”

      沈砚自然不会怪罪,他连后事都安排好了。但那些银子是他留下的,怎好随意挥霍。

      萧索磨不开面,攥了攥手里的钥匙,道:“你带我去库房看看。”

      沈府的库房在地下,老管家提着灯笼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接引着萧索:“大人留神,这楼梯陡得紧。”

      萧索弯腰下去,见里面黑黢黢犹如长夜,隐隐然只能瞧出一星轮廓。管家点来油灯,他这才看明白,大库房里箱子叠箱子,架子堆架子,数不清有多少珍宝。

      “这些是将军上次回来时带来的。”管家指着对面一扇木门道,“那一间里是老爷留下来的,将军与老爷……不睦,因此不愿用他的钱财。他说将来等二少爷回来,都留给他。”

      萧索点点头,随手掀开一只箱子,珠光宝气随之泄满一屋,惊得他连连咋舌。

      管家毫不惊讶地道:“这几箱是古董玉器,都是圣上赏的。那边几箱都是金银,足够大人置办房舍了。”

      “何止足够。”萧索叹为观止,闷声道:“我还是不要看了罢。”

      老管家顿了顿,拦道:“大人,其实将军早已吩咐过,这一份家私都是留给您的。您实在不必为难,这是我们将军待您的一番心意。您就笑纳了罢。”

      萧索听这话里有破绽,回头问:“沈砚此次回来过家门而不入,连你的面都没见到。你如何知道他将这些东西留给了我,他又是何曾吩咐过你?”

      “大人不必猜疑,这话当真是将军所说。”管家躬身道,“旧年将军奉命去东南剿海盗,途中经过涿阳,曾来家住过一日。他叫小的们将库里的东西看好了,留着将来给您使。还叫给您父母修坟,又说您将来必是要位列公卿的,所以命我们在墓碑周围种上栾树,让隔三差五去祭扫,不得怠慢。连您家里那块地上的新屋,也是将军命人仿着从前的样式所建,说要修得一模一样才好。那门锁的钥匙就在您手里攥着呢,不信时,您可以去看看。”

      萧索万没想到,沈砚竟如此细致。

      “那他……为何不告诉我?”他喃喃自语,心底糖浆一样化开,甜丝丝的。

      老管家微笑说:“咱们家将军从小就是如此,面上虚张声势,心里可软着呢。老爷当初赶他出家门时,他若是嘴别那么硬,说两句好话,也就无事了。”

      “他只好跟自己人犟,”萧索不由得抿抿嘴角,“跟外人,他那张嘴可油滑着呢。”

      老管家一面陪他上去,一面道:“小的看着将军长大的,他心眼儿实,是个善心人。萧大人跟着咱们将军,必不会吃亏的。”

      萧索脸色一红,讪讪说:“是他跟着我。”

      老管家垂头不语,只牵了牵嘴角。

      次日沈砚依旧没有消息传来,萧索想着无甚要紧事,大约都中一切平安,便同几位乐不思蜀的太医商议定,吩咐十一收拾东西、备好马车,吃过晌饭启程返京。

      走前老管家交给他一张契票,是云中县的一所房舍。他办事竟如此迅速,萧索暗暗称叹——当真不愧是富贾之家。

      他们颠簸前行,三日后才走到安乐县。

      萧索顺道去探望了欧阳旭,得知他近日要娶妻,内心深为纳罕,总以为他喜欢男子的,譬如从前他对自己的一番情意。

      欧阳旭却说:“我并非喜欢男子,只是喜欢了你,而你恰好是个男子。”

      萧索瞧着他如今气韵大改,比先沉稳了许多,眸中还是盛着十里暖阳,令人望而生温。

      欧阳旭请他下个月来吃喜酒,还说王铁嘴与善姑约定了终身,那日一并摆宴庆贺。

      萧索闻言一怔,颇过意不去,自己如今汲汲营营,一心奔着锦绣前程去,已不知多久没有回首顾盼了。

      他走时脸色不甚好,欧阳旭的安慰也无济于事。沈砚依言在城外等他,老远见车马过来十分雀跃,恍如隔世一般。

      谁知日思夜想之人见到他,不仅没有欢欣,还苦着一张小脸,垂头丧气的。

      “这是怎么了?”沈砚吩咐十一带着太医们进城,自己将人拉到路旁树林里问:“见到我不高兴么?那日分开,你还不是这样的。”

      萧索鼻端嗅到他身上专属的味道,心渐渐安了,倚着他肩头说:“我现在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

      “我认识啊!”沈砚嬉皮笑脸地勾住他下巴,“这不是我的小美人、小独宝么!怎么不认识了?我来看看,哪里变了。这不没变么?脸蛋儿还是白嫩嫩的,眼睛还是水汪汪的,小嘴儿还是那么红润润的!”

      “你惯会甜言蜜语哄我高兴。”萧索窝进他怀里“咯咯”直笑。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沈砚捧着他脸说,“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坏消息?”萧索顿时慌了,“怎么会有坏消息,皇上的病没医好么?”

      “不是,不是。”沈砚忙抱住他,“千尾萝有用,皇上的病算是缓过来了,虽不能好,但坚持个几年,应是没有问题。这一下子朝局稳定了,言浚也将祁王党人都定了罪,该杀的杀,该流配的流配,都不再是威胁了。”

      “皇上甚是欣慰,下旨褒奖了功臣。尤其是你,职衔虽未变,官品却加到了正四品上,和御史中丞谭昭荟同品。只是你还未回来,旨意暂且压在吏部你老师谢逸手里。这还不算完,你先在祁王一案中立了大功,后又寻到千尾萝救了皇帝性命。听说皇上有意,想过一阵子,待你资历深些,晋你为右都御史,代天巡牧。”

      萧索一颗心还悬着,如此大喜,却无丝毫高兴的意思,眨着眼睛问他:“那还有何坏消息?”

      “坏消息……”沈砚叹了口气,“这坏消息就是,朝廷要打仗了。”

      皇帝病危,朝堂内乱,正是外族入侵的最佳时机。西域涂杉国早有反叛之心,见此情势,闻风而动,与刚被镇压过不久的胥里安国,联合犯边。军情紧急,一连数封战报传入京师,朝堂上下阴云密布,人人面罩一层冷霜。

      “去年刚打过胥里安,国库已然空虚了。这两年雨水颇多,剑南道、江南道这两个富庶之地都有涝情。今岁各地征收的税粮还没有丰年的一半多,实在不是打仗的好时候。皇上前日刚刚好些,现在又愁得起不来床了。”

      沈砚眉头紧锁,无奈道:“据传上次南安国借机免了岁贡,周边藩国都心怀不满,觉得此事颇不公平,因此首鼠两端、蠢蠢欲动,一边与我朝周旋,一边和小部落勾勾搭搭,分明是意图不轨。涂杉国此次来袭,大概也是为了这个。”

      “这不是你的错。”萧索焉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必然是为了当初没照料好公主,以致牵出后来这许多事而自责。

      他抚开沈砚的眉心,温声细语道:“他们使诡计,就算许凌不害死公主,南安国人也会命公主假死。你防了这边,防不住那边,这本就不该是你的责任。”

      萧索的话,像傍晚的风,柔和地扑在他心尖。沈砚有些感动,可又不好意思直说,脸埋在他颈窝里深吸一口气,低低道:“好想亲亲你。”

      “我……这里人来人往,不、不行的。”萧索当真了。

      沈砚“吃吃”笑道:“好,那就回家去。”

      他不由分说将人拉上马车,命车夫扬鞭进城,向将军府狂奔而去。萧索比任何时候都乖,许是心里那一点隔阂终于打破,又或许是连日不见的担忧忽然散去,满心满眼,只有沈砚,他再也舍不得放开的沈砚。

      什么相忘江湖,什么各自安好,什么慨然割舍,什么忍痛成全,俱作烟尘,散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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