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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瑶台蹴鞠 ...

  •   苏虞适才瞧见郑月笙就开始有些浑身不自在了,这会儿在此般情形下瞧见秦汜,反倒定下心来。

      横竖她现在可是还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谁知道她和秦汜的那些腌臜事儿。郑月笙不也还没嫁给秦汜,她就该坦坦荡荡。

      其实,在秦汜和她暗通款曲、私相授受之前,苏虞起初一直不太看得起秦汜。

      坊间只道晋王秦汜是个风流浪荡子,青楼酒肆的常客,朝野上下也公认这嘉元帝的第二子资质平庸,游手好闲,无心天下。

      苏虞也觉得他太轻浮了,成日里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且太过窝囊,生在帝王家,与权利的巅峰一线之隔,却只一味地退让。

      可后来她才明白,也就是因为看不见他的野心,他才能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活到最后。

      之后发生了两件事才开始让她对他大为改观。

      一是他娶了妻后竟收起花花肠子,摇身一变成了痴情种,晋王妃死后甚至生出遁入空门之意;

      二是他在与突厥的和谈中三言两语让大梁占尽先机,能言善辩。

      后来她索性把空缺的鸿胪寺卿一职给了他,将他从鸿胪寺少卿提为鸿胪寺卿,也算是人尽其才。

      忽闻异动,苏虞回神,抬眼看过去。

      一个自称赵王府上的小厮正对着在座的女眷俯首作揖,“王爷说,皆因他一时失手,马球失了准头,教诸位夫人娘子惊吓一场,特地派某前来赔罪。”

      苏虞眼神一转。那个马球是赵王失手打飞的。

      她在心里哼笑了一声。

      这是因果报应吗?是不是因为她上辈子把无辜的赵王害得太惨,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那马球往她这边砸?

      不,她可从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父亲忠心耿耿、戎马倥偬,却遭君主猜疑、奸人算计,死在了茫茫大漠之中,马革裹尸。

      阿兄一腔赤子热血,入朝为官志在为民造福,却死在了太极宫前,禁军刀下,只为改换苏家满门抄斩的结局。

      而她苏虞杀人放火,坏事做尽了,却死在了雍容华贵的兴庆宫里,头顶是绣着八仙图的红罗幔帐,塌边是袅袅燃着安神香的镂空宝相花纹铜香炉,榻前是不肯假他人之手服侍她用药的承德帝秦淮。

      天下之大,老天爷总有看不见管不了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能靠的只有自己。

      可赵王到底是被她害死的。

      他是在打了胜仗凯旋回京的路上被人从背后放了冷箭,死了。

      随后在他的贴身衣物中翻出了和突厥皇室来往的密信,通敌叛国之罪板上钉钉。

      权势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令人着迷,她这伎俩谈不上天衣无缝,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但是没有人出来质疑,也没有人发现赵王的死因和罪行,都与十年前宁国公苏遒谋反一案出奇的相似。

      嘉元帝如此这般害得她家破人亡,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父债子偿。

      苏虞回神。

      下头端坐的郑夫人代表女眷们回了话:“虚惊一场罢了,让你家王爷毋要挂在心上。”

      她转头又添了句:“且若要说惊吓,应是苏三娘受得最多,若不是晋王爷及时拦住了,三娘怕是得受伤。”

      那小厮赶忙转头朝苏虞赔罪。

      苏虞怔了下,旋即笑开了:“我无碍,王爷费心了。”

      小厮连连作揖,退下了。

      苏虞目光回到球场中,不远处,阿兄似是正与晋王秦汜相谈甚欢,想来是在替她道谢。

      未时已近,阿兄不便登上看台,适才遣了身边的小厮过来问候过她。

      她眯着眼睛看,场中二人皆是未及弱冠,穿着骑马服身姿俊秀地坐在马上交谈。

      苏虞正准备收回目光之时,那正与苏庭谈话的晋王忽转过头来朝这边看,一下子对上她的目光。

      她一时有些发愣。二人隔着看台球场无声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秦汜忽然隔空对她笑了笑,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苏虞觉得那笑轻浮极了,像是在对青楼里的红倌儿吹口哨。她眉头一皱,当即收回了目光。

      她怎么忘了,这时候的晋王还不曾娶妻,还未遇见他的真命天女,依旧还是那个青楼酒肆里一掷千金,一笑倾美人的风流浪荡子。

      晋王秦汜相貌俊美,这是坊间都知道的事,甚至有传言说他爱惜皮相更甚女子,日日以珍珠粉洗脸。

      苏虞不知道这传闻真假,也无心去验证,她只记得前世有一次召他述职,见他左耳上戴了枚戒指大小的银色耳环,后来无意间问起,说是不小心划伤了耳朵留了疤,故用耳环遮挡。

      苏虞奇了,这人整日里酒色笙箫,哪来的伤,难道还有刺客刺杀吗?

      怕不是被窑子里红倌儿的簪子给划伤了。

      她在心里笑他太女气,大男人打什么耳洞,况且只有女儿家留了疤才百般遮蔽,他一男人留几条疤算得了什么事儿。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看父亲练武,被他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疤给吓着了。父亲那时候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苏虞想着,撇了撇嘴。秦汜和她父亲就不是一类人。

      正在这时,内侍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苏虞心头一凛,跟着众人俯身下拜。

      “平身。”嘉元帝的声音灌入耳中。

      众人纷纷重又落座。苏虞落了座,抬头往上首看,不惑之年的嘉元帝面目沉肃地坐着,身边是娉娉袅袅的崔贵妃崔画屏。

      苏虞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如今的皇后赵氏久病缠身,多年不曾踏出宫门,果然如她所料,陪同嘉元帝出宫的是崔画屏。

      皇帝已至,马球赛开始了。

      苏虞百无聊赖地看着球赛,目光跟随着马球移来移去,又觉得盯着看一个和她有仇的马球实在不值,索性只盯着阿兄看。

      眼角余光里在阿兄身边不远处骑着马的卫霄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苏虞翻了个白眼,移开了视线。

      目光回到马球,那马球忽被人干脆利落地一杆打进网,喝彩声响起,苏虞抬眼,视线里晋王秦汜一手提着缰绳,一手转着马球杆,浑身都是得意劲儿。

      苏虞轻啧了声。前世怎么没看出来秦汜还这么会打马球?

      忽闻一阵熟悉的环佩声,苏虞眉毛一挑,八成是去告状的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便听见崔意如对着嘉元帝崔画屏见了礼后,嗲着声道:“姑母,您可得给意如做主……”

      “哟,这是怎么了?谁欺负咱们意如了”温温柔柔的声音让人听着心头就发软。

      苏虞敛着眸,耳畔里回荡的却是崔画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

      “果然和你母亲一样的狼心狗肺。”

      她记得那是她把崔画屏同嘉元帝一起软禁在蓬莱殿里的那一天,嘉元帝中了风瘫痪在床口不能言,她冷眼看着崔画屏被“请”进殿,全然没有今日的优雅与从容,路过她身边时狰狞着脸怒目切齿。

      她彼时冷笑了一声:“我母亲要是真的狼心狗肺,你崔家会有今天?”

      崔画屏磨牙凿齿:“别忘了你身上也留着一半崔家的血!”

      闻言,苏虞忽而勾起一抹笑,道:“侄女自是不敢忘了的,所以甘愿做姨母您的一条狗,就像崔家甘愿做圣人的一条狗一样。”她顿了顿,“但又不太一样,侄女这条狗是会咬人的。”

      她后来很庆幸当初把皇后软禁了起来。皇后耀武扬威、养尊处优了一辈子,被软禁在那蓬莱殿里几近疯癫,又不屑于受那嗟来之食,不吃不喝了那么些天,以致她轻轻松松就握住了她刺来的剑。

      耳边又传来崔意如娇滴滴的声音,还添了几分委屈:“姑母,是苏表姐。”

      苏虞眼皮子一掀。

      崔画屏一顿,脸上笑意敛了几分。倒是一旁的嘉元帝听了这话,问了句:“苏表姐?可是宁国公的那个宝贝女儿?”

      崔画屏笑意又僵了几分:“应是的。”

      “召她上来让朕瞧瞧。”嘉元帝一挥手,一旁的总管太监李忠国立时会意。

      苏虞跟着李忠国上了高台,心里头琢磨着是何事让嘉元帝点名了要见她这么个闺阁女子,按理说崔意如应是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且嘉元帝也不至于把姑娘家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摆到台面上。

      行至,她俯身下拜。

      “民女叩见陛下,叩见贵妃。”

      “平身。”

      苏虞起身抬头,古井无波般的眸子直视着上首的嘉元帝和崔画屏。

      她一抬头,上首二人心头皆是微微一惊。

  • 作者有话要说:
    李白《古风·一百四十年》:“斗鸡金宫里,蹴鞠瑶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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