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关于叶上初阳干宿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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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外甥像舅，侄女像姑，而叶宿雨这个外甥女，居然也挺像她姨妈魏一诺。
人的长相实在是个很玄妙的东西，魏一诺刚出生的时候，魏一弦经常听父母说“妹妹和你长得很像”、“诺诺简直就是一弦小时候”，但魏一诺越长越大，和姐姐的相似程度也越来越小，亲戚们看到魏一弦的时候说“一弦真是越长越漂亮啦”是带点客套成分的，看到魏一诺的时候说“诺诺真是越长越漂亮啦”，那是真心诚意，一点儿客套也没有的。
客观来说，长得像魏一诺是件好事，谁不希望自己长得好看呢？
这事儿对于叶宿雨来说却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方面自不必多说，忧是因为她偶尔翻看魏一弦和叶嘉志的照片，觉得自己和父母之间的联系实在少之又少。
相貌上来说，隐约能抓到那么些影子，但又不让人一眼就看出深厚的血缘关系。而且叶宿雨自己也没有多少有关父母的记忆了，有一次她和魏一诺、鹿我明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正好赶上《苍天道》重播，屏幕里魏一诺饰演的江瑶把因为病痛而难以入睡的孩子搂在怀里，和着窗外的风声唱起了家乡的童谣：“小风轻轻吹，小狗慢慢跑……”
叶宿雨忽然坐直了身子，跟着一起哼了两句，然后她兴奋地晃着魏一诺的手，激动地告诉她：“魏一诺！我还记得，我感觉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是唱这个哄我睡觉的。”
魏一诺哑然，她和鹿我明都心知肚明叶宿雨的这一段记忆是哪里来的，抱着她唱这首歌哄她睡觉的确有其人，但那人不是魏一弦而是魏一诺。越过小叶宿雨的头发，鹿我明偷偷地看魏一诺，征求她的意见，魏一诺不着痕迹地摇摇头，决心永远地保留这个秘密。
魏一诺不想觉得叶宿雨可怜，她觉得怜悯对这孩子来说实在是种冒犯，可是这孩子经常不得不让她觉得可怜。
魏一诺揉揉她的头发，轻声跟着她哼唱，不肯定也不否定，不忍心纠正，也不忍心揭穿。
“呀。”魏一诺把叶宿雨耳边垂落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小雨有点自然卷，头发老是不服帖。小明……姐夫是不是也自然卷？”
这次鹿我明不用心虚了，在叶宿雨期待的眼神中，她可以带着坦然的喜悦回答她：“对！你爸爸也是自然卷！上高中的时候卷得特别厉害，班上人都叫他绵羊，他不在意别人叫他外号，但是就怕被你妈妈听到，因为他感觉绵羊这个外号特丢脸……”
她们三个人谁也不说，可是谁都会悄悄幻想魏一弦和叶嘉志还在的生活。
鹿我明想，她的两个好朋友如果还在世，她也许就会用另一种方式认识魏一诺……
叶宿雨想，虽然魏一诺和鹿阿姨很好，但是如果她的爸爸妈妈还活着的话，该有多好啊。
魏一诺想，这样叶宿雨就不会是她带大的，不用她这么操心劳神时时牵挂，她只会觉得那是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可爱小外甥女，又喜欢一个人玩游戏，又喜欢让人陪着一起玩，是个调皮得恰到好处的孩子。
她一定会逗叶宿雨：“叫姨妈，叫姨妈我就把大电视打开给你玩游戏……”
现如今十八年过去了，叶宿雨从当初襁褓中的小婴儿长成了高中生，不久后还要参加学校给他们办的集体成人礼，魏一诺看着她的时候，心里还是时不时会想：“如果能被亲生父母抚养长大，她一定会更幸福吧。”
叶宿雨的父母实在是走得太早了。很多他们想和叶宿雨一起做的事情都没能去做，在生活稳定下来之后，魏一诺尽自己所能为姐姐完成了一些。
她和鹿我明都知道叶宿雨名字的由来，所以在叶宿雨模模糊糊懂了些事儿之后，魏一诺和鹿我明就把她抱过来，她们两人紧挨着坐，让叶宿雨坐在她俩腿上，然后在小叶宿雨眼前展开了一本笔记本。
本子的封面很漂亮，扉页里夹着一朵干花，除此之外就再无被使用过的痕迹，鹿我明一路哗啦啦地翻到很靠后的位置，这才露出一行斜斜写着的字，字迹有些潦草，似乎是匆忙写下来的，只是想做备忘之用。
叶宿雨不明所以，她从未看过母亲的字迹，就算看见过，几岁的孩子也难以分辨“字迹”。似乎是某种天然的亲近在吸引她，又似乎只是纯粹的好奇，小叶宿雨朝着那行字伸出手，却在半空中被魏一诺温柔地截住了。
那行字是铅笔写的，放了这几年，已经有些磨花。
“这是一个叫周邦彦的人写的词。”鹿我明指着那行字，慢慢地读给叶宿雨听，“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十几年前，在医院待产的魏一弦给鹿我明打了个电话，于是刚下飞机的鹿我明踏着薄雪去了一趟书店，带去了几本沉甸甸的《唐诗鉴赏辞典》、《宋词鉴赏辞典》……她从书店的布袋里一本本地把书拿出来，笑着问魏一弦：“你现在才想到要给她取名字啊？老叶人呢？”
“嘉志被我赶回去加班了，这个节骨眼上那边不能没人看着。”魏一弦拿过了《宋词鉴赏辞典》，一页页地慢慢翻过去，“之前就想取名字来着，嘉志说让我取，我就想着，那我肯定得等你回来，让你帮忙拿个主意。”
“怪我，我不该在瑞典待那么久的。”
“那儿风景很好吧？”
“就那样吧，再好看也会腻的，你就算让我住到土星上去天天看钻石雨，过阵子我也就腻了。”
“腻了你还到处跑。瑞典你也不是第一次去了吧？”
“这就和吃东西一样，有阵子我特别喜欢吃开在我们家对面的那家冒菜，后来吃腻了，过了好久没去吃，再隔几天，我从他们家门口路过，闻到冒菜香味儿，又馋了。”
两人一边翻着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了一会儿，魏一弦累了，就把手中的辞典放到鹿我明手中：“你先挑，看到你觉得好的，就读给我听听，我们再挑。”
鹿我明坐在医院窗边的折叠椅上，胡乱翻着辞典，把自己觉得好的句子一股脑儿念出来，有时候说的是“这句可以啊！”，有时候说的是“哎，这句虽然不能取名，但是写得太好了，我读给你听！”。
等到在办公室怎么也坐不住的叶嘉志又从公司冲回医院，鹿我明正满脸惊喜地读：“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魏一弦当场就敲定了叶宿雨这个名字，她告诉鹿我明，等孩子出生了，就要告诉她，你的名字是鹿阿姨给挑的，你看，这句词里面有爸爸的“叶”，有你的“宿雨”，有妈妈的“一”，还有一个“一”是妈妈的妹妹的……
即使父母都不在了，叶宿雨却仍旧是被爱着长大的，这让她变成了一个对世界满怀善意的——自来熟。她和魏一诺一样，长着一张毫无攻击性的脸，有着清澈的眼神，只要她想熟的人，基本上一熟一个准。
简言之，她还没碰到过史零这样一点都不友好的。
叶宿雨自称和快四十岁了内心还汹涌澎湃的魏一诺不同，是个含蓄内敛的人，但凡是叶宿雨的好友，听到这句话肯定都要嗤之以鼻：世上有你这样含蓄内敛的话痨吗？！
这时候叶宿雨肯定要为自己争辩了，她的话痨是选择性的，有些话题上她一个字都不想说，有些话题上她就半句话都憋不住，比如现在她就憋不住地想和史零聊聊：“你的名字真的不奇怪，我来自东，零雨其濛，多好啊。你看我的名字，好多人都不知道里面是有典故的，其实这来自周邦彦写的词，是我鹿阿姨给我挑的……”
而史零此刻还不知道，身后有个基本上还算是陌生的女生，已经在心里给她的名字写好了八百字的感想小论文，她低头盯着课本，脑子虽没有在跟着老师的思路走，笔下却勤勤恳恳地把该记的东西都给写在了笔记本上。
她这会儿满脑子只有三个问题。
没有越长越好看是我的错吗？！我也不想啊！
啊啊啊啊和陌生人说话真的好难啊，为什么我身后偏偏坐着一个这种过于热情的？我都表现得这么冷漠了，就别和我说话了啊！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想胡作非为吗——咦，说起来那人长得还挺像魏前辈。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难的一个问题，史零神情严肃地凝视着笔记本做沉思状。
“我中午吃什么呢？”听到老师甩着书强调“这里记下来”，她一边往笔记本上写字，一边继续认真思索，“听说三中的食堂超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关于叶上初阳干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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