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情》春时月明

67、第六十六章

　　“传御医——”

　　在韩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想起了嬴政干哑带着焦灼的声音。

　　他话音未落，宫人、御医呼啦啦不知从哪个角落涌了进来。乌压压的占据了整个宫殿。

　　韩婉不由目瞪口呆的看向嬴政，这是把全国的御医的都召集过来了吗？这也太夸张了吧。然而很快，韩婉就不觉得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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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是什么感觉。

　　韩婉第一反应是什么时候秦国也有了愚人节。

　　她刚刚被阿政从赵嘉手里救出来，没有了随时被杀掉危险，怎么转头又中毒了，而且还是那种无药可解的毒药。

　　韩婉无法相信，可是随着呼吸胸口犹如针刺的疼痛，那一碗碗端上来的黑色汤汁，还有嬴政那从未见过的愤怒而焦灼的大骂御医废物的样子，都由不得韩婉不信。

　　“我真的要死了吗？阿政，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韩婉嘴角颤抖，喃喃地问道。像一个被遗弃了幼兽，无助而又凄惶。

　　嬴政心中痛极，他女人搂在怀里，紧紧的仿佛要将其嵌入自己的体内，“你不会死的！寡人绝不会让你死的。”

　　秦王宠妃韩夫人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秦王广发诏令，天下者不论何人，如能为夫人解毒者，秦国赏黄金万镒，赐爵五级。

　　诏令一经发出，天下哗然，为医者无不跃跃欲试，五级爵位啊，直接便是官大夫之位。要知道在秦国哪怕想要获得爵一级位都要在战场上豁出命的。更何况还有黄金万镒，这是何等之巨财。

　　本死寂沉沉的赵王城，每天都开始涌入大批的医者。可是无不是跃跃欲试而来，扼腕叹气而去，有甚者更是因为医术太差直接是被卫士鞭打后赶出邯郸的。

　　韩婉起初也是充满了希冀，天下人才济济，有人能制此毒，肯定有人能解此毒吧。而且她可是穿越者，总是会有点光环吧，她一定不会死的。

　　可是这希冀在一天天的消磨中终是渐渐熄灭。她体内的毒已经蔓延到心肺，每一次呼吸都像有一把带着豁口的钝刀在心口上锯一样，疼的韩婉恨不得想立时死去。

　　她大概真的要死了，当看到咳出的血开始发黑，韩婉怔怔的想。

　　“庸医!”嬴政双眼赤红，骂道。上为她擦拭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韩婉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在他的脸颊，她知道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此刻他眼下青黑一片，眼眶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头发和胡茬都没有以往打理的整齐干净。

　　这些天他寸步不离的陪着她，调动一切力量为她寻医求药，他是一个多么勤政英明的君王，可是这么多天他却半点都没有碰过那已经积累如山的奏章。

　　随行的秦国之臣劝谏他不该如此为一个女人做出如此昏聩之举，却被他关训斥。而这些都是为了她。

　　这便是她爱的人啊，她爱了两辈子的人啊。

　　而这人竟也如此的爱她。如此离开他，她真的舍不得啊，真的好舍不得。还有、还有他们的扶苏，她的孩子，他还那么小。

　　韩婉眼中泪如雨下。

　　“阿政，我心好疼，真的好疼。”

　　“我知道你疼，你再忍忍、再忍忍，肯定会好的。”嬴政声音喃喃，带着诱哄，又似带着祈求。

　　泪无声而下，良久，韩婉轻道：“阿政，我想扶苏了。”

　　“我命人把扶苏带来。”

　　很快扶苏小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殿内。小扶苏走到榻边，仰着头看着她，小脸紧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着没有掩饰住的担心。“娘，你好些了吗？”

　　这些天她时常吐血，御医又来来往往，担心小孩子心里会不安，也只告诉他自己生病了，害怕传染给他，便让他另住了一个宫殿，自己精神好的时候才让他过来。

　　如今看到自己的一副故作老成，却又掩饰不住害怕担忧的模样，韩婉心里又是一疼。

　　她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坐了上来，亲了亲他的小脸，将他抱入怀中。小扶苏似有所感，一动不动的任她抱着。他的身体软软的小小的，带着孩子特有的奶香气味。

　　韩婉张了张口，最后却只忍住异样，柔声问道：“宝贝，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娘亲，扶苏这几天有好好吃饭的！”

　　“我就知道，我家宝贝最乖了。一定要好好吃饭，这样才能早点长大，长大了就能保护秦国、保护……父王。”

　　“还有保护娘亲……”扶苏声音有些闷闷。

　　韩婉怔住，心里酸疼，她将扶苏报的更紧了些“好，还要保护娘亲。”

　　坐在一旁的嬴政，放在膝盖上的双拳隐隐颤抖，他是秦国的君王，却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救不了吗？

　　韩婉再次醒来，恍惚了好久，才发现自己不是在王宫寝殿里，身下轻轻晃动，似乎在移动。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狭小的四方空间，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在马车里。

　　“夫人，你醒啦？”

　　小荷看到她醒来，眼中挂着泪痕，惊喜道。“小荷，我们现在在哪里呀？”

　　“夫人，昨夜大王听闻南方的齐国有能解夫人体内之毒的东西，如果派人前去取，已是来不及，所以大王决定亲自带您过去。我们现在就在去齐国的路上。”小荷有些哽咽的说道，其实她还听到御医和大王说夫人她最多还能撑三天，而到齐国哪怕昼夜兼程最快也要十天。

　　如果夫人死在途中，纵使最后取得了药，也是无用了。这些话，小荷没有说，她们夫人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去齐国啊，去齐国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她、能撑到那一天吗？

　　“夫人，你在说什么呢？您肯定能撑到的，您想想大王，想想长公子。”

　　小荷激动到，却原来韩婉竟喃喃出来了心中所想。韩婉抿唇笑，正要说话，外面闪身进来一人，身着黑色窄袖劲装，头发高束，身后负剑，竟是一副游侠打扮。

　　小荷识趣的出去。

　　“难受吗？”嬴政将她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了软垫，问道。

　　韩婉摇摇头，眼睛盯着他高束起来的马尾，两辈子她还从未见到他这样侠士的打扮呢。

　　韩婉揉了揉他的眉心，道:“侠士应该是落拓潇洒的，不应该阴郁满面的。”

　　嬴政抓了她的手指，吻了吻，道:“我们此次去齐地，隐藏身份行事或许更方便。这副打扮不过是掩人耳目。”

　　韩婉犹豫了一下，缓缓道:“阿政，其实我想通了，能得你如此相待，哪怕我立时死去，我也……”

　　“婉婉，不许瞎说，寡人绝不会让你死的，而且扶苏还在等着你回去呢。为了扶苏、为了我，你撑住好不好？”

　　“好！”韩婉睫毛轻颤，用力的点了点头。能活着她又怎会愿意去死。更何况她还有她深爱着、也爱着她的丈夫，还有聪明可爱的儿子。

　　什么这辈子就是她赚来的，什么她已经知足了。让昨天心底的那些自欺欺人的鬼话都见鬼去吧。韩婉想。

　　一行昼夜兼程。韩婉醒来时嬴政便在马车里陪她，她睡时他便在外面与侍卫一同骑马赶路，竟是一刻也不曾休息过。

　　好在韩婉挺过了第三天、第四天。哪怕到第四天的时候，她仅仅醒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声音也已听不清。往后两日她醒来的时间越发短暂，有时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又昏睡过去。

　　然而第六日的清晨，韩婉却醒了过来，她听到车轮转动的声音，听到马蹄落地的声音，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草木上的露珠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渐渐地做了起身，拉开车帘，外面曦光初露，昏暗中嬴政骑马的身姿是那样的笔挺而英气。只是那胡子拉碴、头发散乱的样子，却让韩婉不由扯嘴笑了。

　　他这人小时候便极是爱干净，大冬天的和人打架，身上沾了泥土，宁愿挨冻，都要把衣服洗干净。

　　“阿政……”

　　韩婉轻唤。

　　嬴政上了马车，韩婉用衣袖擦了擦他脸上的尘土，道:“阿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我想、我想出去走走。”

　　“乖，你在忍忍，我们快到了，到时候……”

　　“阿政，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找个地方停下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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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行人停在一处林地边上，不远处还有一处清澈的湖泊。有水鸟在湖面上休憩，涟漪荡漾。

　　“阿政，这里可真漂亮。”

　　韩婉被嬴政抱着，坐在湖边，不由感叹到。

　　嬴政根本无暇欣赏这里的美景，他急切的劝道:“等我们回来时再看好不好，我们先……”

　　“阿政，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设计杀掉赵高吗？”

　　“婉婉……”

　　“阿政，我曾对你说过，我之所以爱上你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看到了关于你的很多事。其实我梦到的不只有过去，还有未来。在那个梦里面，我看到你出生，看到你被人欺负，看到你回到秦国，看到你成为秦王，看到你纳妃，看到你统一天下，也看到、看到你的死亡……”

　　“那是你的一生，一个没有我的一生。”

　　“我就像一个幽灵，天天呆在你的身边，哪怕你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我本以为我会随着你的死亡而消失，可是没有想到上天厚爱我，让我能够真实的走进你的生活。”

　　韩婉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得一脸甜蜜:“更幸运的是你也爱我，我们还生了扶苏。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嬴政将她揽过来，埋首在她的颈间，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他眼角滑落。“婉婉，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我们先去求药。回头我再听你说，好吗？”边说便要将她抱起来。

　　“阿政”韩婉摇摇头，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胸腔内的氧气似乎一下子被耗完，血不停的从嘴中溢出。

　　嬴政惊慌失措的似乎想要为捂住她的嘴，却仍是有血液不停的流出。

　　韩婉扯嘴，眼睛弯弯。“我……要走了，你……你不要伤心，我只是……只是像之前一样，换个……换个方式……陪在你、你身边而已。还有扶苏、答应我，好好……照顾……”

　　“婉婉……婉婉，来人——”

　　湖泊上的栖息的水鸟，四处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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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夫人她……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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