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矜凤》梦落遗尘

5、秀慧夫人

　　帝王年轻，将军年轻，丞相……不年轻了。
　　上次提到，为何天佑帝会愿意给秦康武放权，正是因为丞相是两朝元老，权势过大。
　　而且，按照惯例，丞相之女几乎都会嫁给帝王。
　　秀慧夫人，才貌双全，德才兼备，天佑帝很喜欢她。
　　如果你要说，一个帝王会选择江山还是选择美人……当然，他们心中应该哪个都舍不得，哪个都想要。
　　有些帝王呢，不希望给自己留下弱点，很有可能会狠心舍去心爱之人。
　　这只能说明，他们对于心仪之人的爱，远远少于对自己的爱。
　　人类都是自私的，帝王更加自私，无可厚非。
　　天佑帝和秀慧夫人是青梅竹马，两人之间的感情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
　　但是，每个人的出生都不可能由自己来决定。
　　帝王和丞相当然不是敌对关系，可是帝王多疑，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臣子的权势以及他们在朝中的威望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别说帝王了，就算是一般平民也会介意这样的落差。
　　秀慧夫人是天佑帝第一个女人，却不是他的皇后，也不是给他诞下第一个皇子的女人。
　　何必呢，为什么纯粹的爱情中，要夹杂着这些权谋算计。
　　若非秦康武家中无适龄女子，天佑帝也不需要通过转让军权来拉拢这个人。
　　适龄女子……嗯，他家里只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秦艳戈，字芷蓉。
　　别的不说，这个女孩从出生起就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
　　将军只有一个独女，往后的家业谁来继承？
　　嗯，为什么不再生几个呢？
　　因为，他的妻子难产死了。
　　秦康武说不会再续弦。
　　武将的性格，大多都……像蛮牛一样吧？
　　如果是心思活络、八面玲珑之人，隐于幕后掌控大局不是更好么？
　　嗯，就好比傅云倾。
　　正因为如此。
　　秦康武很有可能这辈子就只有秦艳戈一个孩子，也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死在战场上。
　　那么，对于这样一个人，自然比那些上有老下有小、关系网盘根错节的臣子更加得天佑帝信任。
　　不过，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适合拉拢的对象，天佑帝可不希望他那么快就被人拉下马。
　　以及，不需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天佑帝给予了秦艳戈很多特权，赐予她芷蓉公主的封号。
　　是女孩，不是男孩，爵位之类的就是个摆设。
　　可以讨那位将军的欢心，得到他更多的忠诚，何乐而不为？
　　但是有一点，帝王有时候总忍不住得意忘形而忽视了一些什么。
　　武将，可不是莽夫的代名词，有些将领的智慧恐怕还在文臣人之上。
　　人家只不过喜欢上战场，不代表提不动笔。
　　秦艳戈说，自己将来要做大将军，比父亲更加厉害的大将军。
　　所有人都一笑置之。
　　公主这个身份，将来的作用不就是……和亲？
　　在这个世上，最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的人，往往就是那些没有什么可失去，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的人。
　　嗯，比如傅雅若，比如……
　　岳萦无为什么要叫岳萦无呢？
　　她的性格是天生的。
　　原名是岳泠，泠者，清冷。萦者，牵挂。
　　萦无，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牵挂。
　　命运真是可怕的东西。
　　秦艳戈这个名字也很奇怪啊。
　　戈这个字，并不是战争的意思，而是武器的代称。
　　是不是写错了？原应该写成“歌”才是？
　　写错了啊……倒也不是没有这回事。

　　孩子的玩伴，理应是同龄的孩子。
　　傅云倾不喜热闹，但也不会闭门不出。
　　他想要培养傅雅若，便会尽心尽力。
　　首先，他要让傅雅若这个人的存在广为人知，让所有人都忘记她“曾经”是罪臣之女。
　　帝王的妻妾很多，也就导致了，他的儿女更多。
　　帝王若是对某个孩子上心，无论是百日宴还是周岁宴都不会落下。
　　不过，帝王给皇子举行宴会却要更多的考量，公主的话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四月的季节，百花初绽，正是赏花的好时机。
　　不知哪位夫人又给帝王添了一个小公主，趁着这样的好季节，举办一场赏花又赏人的宴会岂不快哉？
　　傅雅若原本是没有资格的。
　　但是朝中上下，除了帝王之外，傅云倾才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滥用职权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她是被这个男人宠着的孩子。
　　多好的解读。
　　早慧是这个时代……特别是皇亲贵胄的子嗣常见的现象，不只是傅雅若如此。
　　在宴会之上，傅雅若见到了很多同龄的孩子。
　　皇子公主，还有大臣的子女。
　　十岁以下的孩童，正是好动的年龄，但席上很少有这样的情况。
　　傅云倾身子孱弱，不能饮酒。
　　傅雅若在他身边看着，浓茶不能多喝，肉也不能食用过多。
　　就像一个管家婆那样，仿佛眼前除了这个男人，她再看不到其他。
　　傅云倾面露无奈，“雅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不用太在意我。”
　　“回先生，雅若并无口腹之欲。”傅雅若面色如常十分冷静的回道。
　　傅云倾更为无奈，“这月的花开的很好，你……”
　　“哪怕世间所有色彩淬炼，也及不上先生花容月貌。”
　　“……”
　　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吧！
　　“先生，雅若是认真的。”
　　嗯，很认真，而且非常符合实际情况。
　　傅云倾一时间……无言以对。
　　傅雅若见状，轻声一笑，“雅若知道先生苦心，但是先生不懂得照顾自己，雅若无法放心留下先生一个人。”
　　“在你眼中，我比你更像一个孩子？”
　　“先生，真正的孩童是非观念浅薄，所作所为都是针对自己有利的部分。他们或许会胡作非为，但绝不会做出有害于自己的事。但是先生不同，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在损耗自己的生命。在雅若眼中，先生比孩童更加不懂事。”
　　“……那你这个孩童又怎么说？”
　　“先生，你会选择一个‘孩童’来做自己的学生、继承你的志向么？”
　　“……呵，真是说不过你。”
　　对，从他选择她的那一刻起，就根本不会再把她当做孩童来看待。
　　或许，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是以别的眼光在看待她。
　　傅雅若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傅云倾的婢女，他们偶尔有好奇的眼光睇过来，却不会在她身上逗留太久。
　　再者，傅云倾的性情他们都了解，所谓的“喜静”，连旁人的关注都不需要。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贤亲王，在这样热闹的宴会中，却好似一个透明的人。
　　嗯？会不会太不尊重他了？
　　不，这就是傅云倾想要的尊重。
　　挂名的王爷？没有实权的王爷？
　　真是微妙啊。
　　傅云倾抿了一口热茶，抬头看向台阶上方。
　　帝王所在的位置。
　　帝王左边坐着一个抱着婴儿的美人，而右边，是秀慧夫人。
　　这个时代是尊右的，让秀慧夫人坐在那里，正是宣告了天佑帝对这个女人的喜爱。
　　帝王左边的那个人，不是婴儿的亲生母亲，而是当朝皇后。
　　在皇后另一侧端坐的人，才是公主的亲生母亲。
　　规矩太多，讲究太多，有时候就算帝后什么都不想，做臣子的也会自以为是的给出很多解释。
　　谁让你们猜测天子之心了？不怕掉脑袋么？
　　“作为一个宠姬，不知她过得到底快不快乐。明明该是帝王的结发妻子，却因为身份只能退而求其次。”
　　傅雅若也随着他将视线投向上方。
　　秀慧夫人长得很美，晶莹剔透的那种美。
　　双目更是清明透亮，不夹杂一丝阴霾。
　　不应该……浸淫在宫闱之地的女子。
　　不外乎傅云倾觉得惋惜，傅雅若乍一看那个女子，同样觉得让她待在勾心斗角的宫中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不过，快不快乐，委不委屈，也不是他们说了算。
　　秀慧夫人笑的很开心。
　　在她望着帝王的时候。
　　爱情，真的可以克服很多现实的困难。
　　当然，也有些是克服不了的。
　　“先生与秀慧夫人可是旧识？”
　　这么一句话，就戳到了重点。
　　傅云倾的瞳眸中浮现出了怀念的情愫，“她……从小就是一个十分懂事贤淑的女孩。我比之她年幼几岁，她自称是我的姐姐，做的事却像一个母亲。”
　　母亲……？
　　“先生的母亲……”
　　“早就不在了。早就……早在我出生后不久便病故了。”
　　傅雅若微微垂下眼。
　　病故的说法，在宫廷这样的地方有几分可信？
　　“是母亲命薄，我也同样继承了她的体弱多病。这没有什么需要怨天尤人，每个人的命数不同。”
　　傅雅若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类似于“天妒英才”“红颜薄命”的说法。
　　她眼眸一转，这才看到了秀慧夫人身边的男孩。
　　“先生，那位是？”
　　“那是当今皇七子傅明辰，字暮晨，秀慧夫人唯一的孩子。暮晨是一个好孩子，你会喜欢他的。”
　　傅雅若打量那位七皇子，发现他真的……很安静。
　　“先生，七皇子身上有你的影子。”
　　傅云倾微微一怔，“……是么。”
　　“雅若也觉得，自己会喜欢他的。”
　　“那就好。”
　　傅雅若回过头，盈盈一笑，“先生，那个孩子就是你要托付给雅若的‘未来’？”
　　傅云倾再次怔住。
　　“未来”这个说法很玄妙。
　　傅雅若的意思是……下一任帝王。
　　太远了。
　　虽然的确有些帝王在年幼时就继位，但那是无可奈何之举。
　　如今的天佑帝正值壮年，如何的威风八面，立志于天下一统。
　　十年二十年，对他来说或许还称得上是短暂，傅雅若口中的“未来”到底会有多远？
　　“雅若，人若是太聪明，总有些地方会过不去。”
　　会有人阻了你的道。
　　“雅若知道。雅若的真心话，只会说与先生听。”
　　“罢了，正因为雅若是这样的雅若，你才会成为我的学生。”
　　不够聪明，如何完成他的心愿。
　　他要做的事，对于普通人来说何其困难，对于不普通的人来说也极其困难。
　　辅佐帝王，平定天下。
　　说起来真是容易啊。
　　傅雅若竟然一眼就看出，傅云倾要她辅佐的对象，不是坐在最上方的那位帝王。
　　“先生是否早已预料到，未来的某一天，某个人会为自己的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付出代价。”
　　大不敬。
　　万死之罪。
　　她在说谁？
　　一目了然。
　　“雅若。”
　　“雅若知错。”
　　一失足将成千古恨。
　　有些人不是不聪明，有些人不是没有实力。
　　因为骄傲，因为轻敌，因为冒进……因为太多太多原因，有了那样一个小小的破绽，就可能被人刺中红心。
　　人，得到的越多，想要的越多。得到的越容易，越不知珍惜。
　　忘记最初最真实的自己，被欲望填满的内心，被贪婪充斥的双眼，所看到的万事万物，又会是什么样的？
　　傅雅若抬眸，微微一笑。
　　陡然间，撞上那个男孩如同一汪清泉的双瞳。
　　啊……对，她会喜欢他的。
　　她有这个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