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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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翱光年轻的时候,碰上了赵卿熙。
赵卿熙是个豪爽人,长得好,修为高,又是天界上仙的儿子,却从不看轻他山林小妖的低微身份,一直把他当成平等的朋友看待,所以他很喜欢赵卿熙。
当年的赵卿熙一把仙剑斩恶锄奸,所到之处有口皆碑人人称赞,当年的赵卿熙,那叫一个风光无限。他很羡慕,也很钦佩。
他认赵卿熙做兄长,跟在赵卿熙的身后。赵卿熙的朋友什么样的都有,只有他说自己想见识一下,赵卿熙就把他带到了天界。
天界里优秀的人可真多,赵卿熙的朋友随便拉一个出来,那都是年少峥嵘,三界的少年英才,未来的一方霸主。
他跟着赵卿熙混在这群人里,私心里却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修为与出身无时不刻给他以自卑感,他看着那一群三界的风云人物,总是不能毫无芥蒂的一起玩耍。
一日,他喝醉了酒,心中郁闷,就跑回下界。
他躺在秦淮桨影一泓水上,感觉四处温软软,明艳艳,觉得舒心多了。他恍惚间看到一个姑娘,不知怎么的,他就把姑娘压到了身下。他是有修为的妖,那姑娘反抗不反抗,差距太悬殊,他不记得了。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后来才知道,扬州那一天,有一家小姐跳了井。
之后他在天界,越发感觉和那一群出身高贵的仙君无话可说,他日日饮酒。
赵卿熙劝过他几次,让他多与仙君们交流切磋,可他没办法,不是他不想,他也想,可不愿意去。后来他醉倒在天界的万芳园。
这一次,是一位路过赏花的仙娥。
瞒不住了,不同于凡间不会法术的俗人,这一次完全瞒不住。
他去找赵卿熙,赵卿熙明知道这是多么重的罪,沉默了一会竟让他去执律帝君处自首。
很快天后找到了他。他不想死,天后如何说,他就如何做,然后便成了伊川三百山脉的仙君。
他有时候也后悔,觉得不如在山林里永远做一个小妖。
翱光是直接被疼醒的,赵初煦一脚踩在他手上,他直接疼醒了。
“叔父别不说话。”赵初煦很温和的对他笑,“叔父好好讲一讲,当初到底干了什么,说的越详细,今天活下去的几率越大。”
翱光蹭在地上满的灰,他看着赵初煦突然也笑了:“你问我不如去问天后,直接去问她吧,看她告不告诉你。”
“天后?天后让你干什么,就给了你一个仙君做?”赵初煦脚下加了点力道,轻声问。
“哈哈哈!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这辈子都、啊——!”翱光喊声凄厉,右手在赵初煦脚底忍不住颤起来,血顺着赵初煦的脚底缓缓流出,骨头碎裂的细微咔嚓声一点点蚕食着翱光的神经。
赵初煦脚下缓缓用力,又问了一遍:“天后,让你做什么?”
翱光向来是极怕疼的,可这一刻,他看着赵初煦那张酷似故人的脸,一个字也不愿意往外说。
血流了一地。
赵初煦觉得很没意思,他不想等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他说。
“广玉仙娥本来不会死,她一个仙娥,不过一时不防被歹人伤害罢了,与在战场上流血受伤无甚不同,哪怕无法伸张正义,又怎会寻死?她是怎么死的?是天后,你同意了天后,为了不让仙娥继续去执律帝君处追查,天后就答应你逼死她。广玉仙娥是被你逼死在极北之巅的。极北之巅长年冰雪严寒,少有人居,广玉仙娥跑哪里做什么?是你们觉得那里好杀人,将她骗了去,对不对?”
翱光看着那熟悉的面孔,突然就很惊慌:“不、不……”
“我爹又是怎么死的呢?我爹。你犯了罪,怕死,你就出卖他,你骗他,你背弃他。他死了。”
“我……我,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杀了他!我从没想过要他死!他是我义兄!你不要血口喷人!”
“不,就是你。”赵初煦逼视他,“是你,你干的,你背弃了他。”
翱光异常痛苦:“不是我!”
“是你!”
翱光彻底崩溃了:“对!是我!是我对不起他!可我有错吗?我只是想活命罢了!天后让我说句话,说了就能把我的罪过一笔勾销,我为什么不说?!我有错吗?
还有那两个贱妇!我喝醉了酒,她们自己来招惹我的!没事来扶我做什么?!我愿意烂醉在地上!最后跳崖跳井,是我逼她们的吗?!那是她们自己选的,好端端背上两条命,我才倒霉呢!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赵初煦安静听着,末了很平淡看了他一眼,“无可救药。”他说。
赵初煦转身就走。
翱光神经一下绷断了,他觉得这句话是赵卿熙说的,他双手去抓赵初煦的衣角,突然就开始哭:“不!义兄!义兄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放弃我,我错了!义兄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血水混着泥浆沾染上赵初煦的衣服,开出一片肮脏的花。
赵初煦一瞬间觉得心累。
他用力把衣摆拽回去,却看见翱光一双混沌的眼。
翱光疯了。
真神奇。一个人,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到头来几百年也没事人一样悠闲度日,不过被人多问几句话,把罪名再捋出来,竟然就疯了。
赵初煦看着地上胡言乱语的伊川仙君,蹲下去捏住他的脸:“我是谁?”
翱光一双眼顿住了,痴痴看着赵初煦,半天才开口:“你、你是……”
“义兄!”他高兴的叫起来,“义兄你来接我了?!我迷了好久的路,一直找不到你,义兄你可算来了!”
赵初煦皱了下眉,右手提剑虚横在他脖颈上:“我不是你义兄,我是来杀你的。”
翱光完全不听他的话,还很快乐的低头往剑上凑:“义兄你也给我打一把这样的剑吧,我太喜欢了!”
赵初煦:“……”
真的疯了。
可他还有很多话没问完,也许此时能挖出点什么。赵初煦左手微用力让他抬起头,问他:“你还记得天后吗?”
翱光一下不笑了,眼珠慌乱的四下乱瞟,突然他使劲单手按地往后挪,不小心碰到赵初煦的剑给划了个小口,他尖叫起来:“滚!滚!你个疯子!你不准杀我!”
赵初煦收了剑,问:“谁要杀你?”
“谁谁……”翱光使劲眨着眼,“你!你要杀我!你这个疯子!”
“我是谁?”赵初煦很有耐心。
“你是天后的狗!呸!”
赵初煦正要细问,翱光却突然清醒了一般,整个人也不向后挣扎了。
反而一脸兴奋,喜极而泣,对着他背后大喊:“帝君!帝君救我!这疯子要杀我!”
“又怎么了?”赵初煦不了解疯子的思维,他只好固定好翱光的头,“你说的天后的狗,你见过他吗?是不是总穿着黑衣服?”
翱光完全不搭理他,一双眼睁大了望他身后看,那里头的期望都要溢出来。赵初煦没忍住,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
一身白衣的帝君站在牡丹从里,青玉冠束发,神情冷淡。剑眉星目,薄唇挺鼻,眼神却极为温和。他站在那里,就像周天的星辉都聚在一起。
执律帝君,李观玄。
赵初煦手突然就抖了下。
“帝君!帝君救我啊!”翱光下巴回归自由,简直要高兴死了,尽情大喊,“帝君,这条疯狗要杀我!帝君你救救我!你把他关到大狱里去!让他上诛仙台!给他挫骨扬灰!”
赵初煦在翱光的一片骂声中站起来,李观玄一直看着他,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我没想杀他。”赵初煦解释,“我原本想把他一起押到执律帝君府。”
“我知道。”李观玄终于开口,音色虽然冷淡,但一直都很认真的听赵初煦讲。
“既然、既然你来了,”赵初煦有些紧张,“那你就把他带走吧。他、他好像是疯了……我并没有做什么,不过问了几句话,他自己疯的……”
“嗯。”李观玄轻点头,“走,回去吧。”
赵初煦顿住了,执律帝君眼神一直没离开他。
“我说过,不会和你走的。”赵初煦坚定的摇头。
李观之神色终于变了。
李观之并不在意什么伊川仙君,更不在意他疯了没疯,他追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来找赵初煦的。
赵初煦赶他走,没道理。
李观之看着很温和,实际上很少把东西看在眼里。一个小仙君算什么,三界太平那就是没事。
“初煦,你听话。”李观之一双眼暗下去,耐心消磨的很快,在这件事上他总不能淡然。毕竟这是赵初煦。
“我听话?”赵初煦实在忍不了,李观之最擅长软刀子逼人,而他并不吃这一套。
“我听什么话?听话不管我父亲死活?听话坐在帝君府里熬日子?听话畏首畏尾不出门?!”
“你母亲现如今活得很好,三界也太平。赵卿熙已经死了,你非要个清楚,那是要死人的。”
要再死很多人。
赵初煦眼一下红了,“不清不楚就好?!该死的人该认的罪他们好好活着就好?!我父亲一生行侠仗义无愧天地,却尸骨无存!凭什么?!”
赵初煦声音微不可查的哽咽,他握稳了剑,掷地有声又问一遍:“凭什么?!”
李观之沉默了。
他就知道说不通,这些话他讲过很多次,赵初煦没一次同意的。
赵初煦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他一把拉起还在胡言乱语的翱光,使劲向李观之推去:“你仔细看!赵卿熙死的不明不白,他们还每日在这里喝茶、赏花……凭什么?!我只要一个清白,凭什么不能要!”
翱光脑子里已经又是一出了,他从被拉起来就笑得很开心,血流了满手也没喊痛,一个劲的自己笑嘻嘻的玩,嘴里模糊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赵初煦拉他他就起来,推他他就顺势而去。
他踉跄倒向李观之,直到快碰上李观之的衣服,才被一股灵力推开。
李观之动都没动,神色冷淡:“非得要查下去?”
赵初煦握紧了剑:“不然呢?”
李观之冷扫一眼那握剑的手,他不喜欢赵初煦看他的时候是这种态度。赵初煦微不可查的颤了下。
“赵卿熙当年下场如此,也不过一意孤行要一个无谓的清楚,你不是不知道。”李观之声音冷的刺骨。
赵初煦扬眉:“所以我是他儿子。”
李观之沉默了,他看着一脸无畏的赵初煦,一眼扫过微颤的手就知道是外强中干。他心中突然有些难过。
“那好,你跟我回去。”李观之听见自己说,“你和我回去,我陪你一起查。”
赵初煦一脸不可置信,他俩为这事争执这么长时间,这是第一次李观之妥协。
“我不可能看你孤身犯险,”李观之伸出手,“来吧,我不拦你了,我就看着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