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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关雎尔和刘思明亲属的闭门谈判在暴力中开始、混乱中结束。
      争论的焦点一开始是要求安迪公开道歉、给个说法,直到给出的价码足够高,足够覆盖大平层的房贷、两个孩子的留学、未来家庭开支和赡养老人的费用,最后关雎尔拿出了一段微信对话记录。
      疑似刘思明的亲属在微信群内问,家中顶梁柱猝死,两个孩子要去国外读书,还有每月房贷10万元无力负担,该怎么办。下面有人回复,去公司闹一闹就有钱了,他们也会在网上发帖。
      最终刘思明亲属签下了协议,撤出了公司大堂。

      汉商证券的大堂在员工们的下班高峰期前,及时恢复了平静。
      这天是年前最后一个交易日,也是年前的最后一天工作日。
      刘思明的事对公司内部的影响远不及外部舆论的激烈,许多员工都喜气洋洋地提早下班,准备回家过年。

      关雎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又和吴照商量新的工作。
      黑盒视频正在筹备拍一档实习生职场综艺,名叫《新职员诞生记——Season1投行季》。
      顾名思义,实习生们的职场是投行。
      这是一档前所未有的职场综艺,邀请9位来自不同学校、不同背景的实习生来到券商的投行部实习,将分派导师、布置任务,实习生们通过重重考验,争夺最终3个转正机会。
      关雎尔说:“这档综艺的韩版还挺火的,国内以前没有拍过类似的综艺,我觉得应该能小火。之前让你安排的那个实习生叶子,她也会参加。”
      她想,还可以顺便植入一楼的咖啡店作软广。
      吴照现是分管投行业务的副总,他立刻领悟了关雎尔的意思。
      关雎尔有意让汉商投行部来承接节目,作为对公司的正面宣传,她说:“我建议你也上镜,宣传一下我们的形象……你知道好多女同事叫你司草吧。”
      吴照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关雎尔调侃的一天,他笑道:“我会去对接、安排。”

      网上的对安迪的口诛笔伐仍然没有退潮。
      曲筱绡去了北京和客户谈生意,关雎尔在公司处理事情,晚上樊胜美与邱莹莹二人来到2201的安迪家里陪她。
      樊胜美和邱莹莹都给了安迪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一天对于同行的慰问,安迪都是表示一下对死者的同情和惋惜,也表示她很难过,希望能如何如何之类的外交辞令。
      等到朋友们过来,安迪才摘下假面,叹了一声气,说出实话:“我本来也很为这件事难过,但事情发展到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市面上只有观众喜闻乐见的内容,没有完整的真相,也没人愿意发掘真相。事情越传越离谱,听到我耳朵里的已经有三种传闻版本了,而且都言之凿凿,但有一点相同,我十恶不赦。连业内人士都能传出三种版本,还怎能要求普通人的传闻。”
      樊胜美感叹:“没办法,人们都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网上还有今天刘思明家属到公司摆灵堂的视频,特别有煽动性。我建议你这几天别到公众场合单独行走,也别上网,有些言论是挺闹心的。”
      樊胜美与邱莹莹进了客厅,看到安迪打开的电脑,才发现安迪竟然还在工作。
      樊胜美想到安迪这几天本来就因为和魏渭的分手情绪低落,如今不知是雪上加霜,还是分散了对魏渭的注意力。
      樊胜美怀疑,理智的人反而不容易混淆感受,那结果应是雪上加霜了,于是她主动去找酒,说:“我们喝点酒吧,喝了早点睡觉。”
      安迪看看酒瓶,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不喝了,我要克制。”
      樊胜美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克制不是好东西,可也无法多劝。
      于是樊胜美和邱莹莹自己喝了起来,邱莹莹边滔滔不绝地开始说咖啡店的事。
      安迪一边看研报,一边听邱莹莹说话,只觉得头痛欲裂,疲倦异常,终于将笔记本电脑关了,跟樊胜美说累了想睡觉。
      邱莹莹问:“安迪姐,要不要我们在这里陪你呀。”
      安迪想了想说:“需要。我有点怕……”
      邱莹莹和樊胜美都以为安迪怕鬼,却不知安迪是怕自己情绪波动之下,做出精神失常的事情来。
      樊胜美毫不犹豫地道:“我们打地铺陪你,放心吧,鬼不敢靠近的。”
      安迪把谭宗明的电话给了樊胜美,自己去洗了把脸,让他们睡在床上,自己在卧室里打地铺。
      邱莹莹悄悄问樊胜美:“知道鬼怕什么吗?”
      樊胜美轻斥:“晚上别瞎说。”
      邱莹莹本觉得没什么,灯一关,心里却又害怕了起来。她也爬下床,睡在安迪身旁,不一会儿樊胜美也下来了,三个人放着大床不睡,裹着被子挤在床旁的地上。
      安迪看着朋友们,心中动容,坦诚了自己家族性遗传的精神问题。
      大家挤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关雎尔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站在刘思明的灵堂中央,周围一片昏暗。
      四周是烛光摇曳的暗影,墙上挂满了遗相。
      一群模糊的面孔向她围了过来,他们的面孔开始扭曲,呲牙裂齿,眼睛空洞,口中发出怨恨和不满的指责声。
      原来她是这场哀悼的中心。
      关雎尔无助又恐惧,她试着辩解,但再大声的嘶喊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声音被这压抑的灵堂所吞噬了。
      她的脚下,开始渗出血迹。
      就在她惊恐万分之时,脚下的地面突然开裂,一阵天旋地转,她发现自己站在十层高楼外墙那狭窄的装饰檐条上。
      夜风吹起她沾满鲜血的白色长裙,舞动的裙角发出猎猎响声。
      她的手上拿着一把枪,她惊慌地把枪抛下。
      脚下是令人眩晕的万丈深渊,来自古老沙漠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她手心冒汗,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尽力在墙上寻找着支撑,每移动一步,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她几近抵达旁边的房间阳台时,一只乌鸦突然哀叫一声,从天而降,惊慌中她失去了平衡,身体向后倾斜。
      她的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挥舞着,极力寻找任何能够抓住的东西,但最终却没能抓住什么,她从高空坠落。

      极度真实的失重感令关雎尔惊醒。从梦魇中抽离,她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脏也几乎要跳出胸膛。
      关雎尔迷茫地环顾四周,原来她是趴在办公桌前睡着了。
      视线在办公室中游移,从每一件熟悉的物品上略过,她试图寻找一丝安慰和安全感。
      关雎尔给自己打气,没关系,还可以坚持。
      她还有很多未竟之事。
      但是,她需要一些提示。
      她看见了那天贺香年给她的玛格丽特花,放在边几上的花瓶中,已是半干花的状态。
      关雎尔如同被吸引了一般,起身过去取出一朵,一片一片的撕着花瓣。
      是单数啊。
      她有点惆怅。

      关雎尔是一个经常面临选择困难症的人,粤菜和火锅,晚餐该选哪个呢?
      因此她得到了一种人生经验,那就是,当你在做出选择的那刻,你就会知道自己正真想要的是什么了。
      选了火锅以后,好像心里有点小遗憾。
      原来我应该吃粤菜的。
      下一秒,她又想起了玛格丽特:不要被动,要掌握主动。
      她把手上的花杆子扔进垃圾桶,又取了一支花。
      我命由我不由天。

      ——怎么还是单数。
      关雎尔胡乱捋着自己的头发,试图安抚内心的不安。

      四十分钟后,关雎尔的车停在了寒溪寺外。
      她走到山门前准备按铃,想到现在是凌晨,又折返回了车上。
      一轮残月透过青松翠柏投影出斑驳细碎的光影,掩映着寺院的黄墙黛瓦,偶尔有林间虫鸣,车内空调出风口呼呼地吹着暖风。
      她发着呆,放空自己静静坐着。

      车窗敲击的声音,将关雎尔从昏昏沉沉的睡意中唤醒。
      万籁俱寂,苍穹的颜色徘徊在明暗之间,天边露出一丝橘红的微光。
      关雎尔降下车窗,车外是谭宗明丰神俊朗的深沉脸庞。
      温柔的晨曦将他们笼罩在一起。
      这样的时刻撕开了情绪的裂缝,让人变得格外脆弱。
      “你怎么来了?”他问。
      关雎尔未答,只是看着他,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关关?”安迪也从车上下来,快步走了过来,在这里见到关雎尔,她有点奇怪:“你怎么睡在车上?”
      安迪话说到一半,又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刘思明的事情。”
      没有什么地方比寺庙更能寻求心灵的平静了。

      关雎尔彻底清醒了过来。
      但她继续沉默着,没有说话。
      谭宗明站在安迪身旁,沉静看她,目光中是审视。
      安迪又道:“老谭带我来拜访一个老朋友,我们一起进去?”
      关雎尔知道说的是寺院的主持执慧,她说:“你们先走吧,我等一下就来。”

      山门前,僧人打开门迎了谭宗明和安迪进去。
      朝霞中清新的山林并未能将她从沉郁的心思中解放出来。
      关雎尔就是在此刻突然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谭宗明从未否认过他对安迪是有感情的,虽然他把这种感情定义为友谊。
      他们是朋友,执慧也是他们的朋友,而她是突然的闯入者。
      她和谭宗明之间,也许就像纸牌屋里的下木总统和小记者一样,是纯粹的权力关系。但她有最近点飘了,逐渐忘记了这个事实。
      这个认知,让她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
      她又有点想退缩了。

      等二人进了山门,关雎尔从车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漫无目的地、懊恼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徘徊许久,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进了山门。
      毕竟,来都来了。

      殿宇巍峨,屋顶覆盖着琉璃瓦,每一片都在阳光下闪耀着神圣的光芒,关雎尔踏上宝殿前的石阶,大殿内香烛燃烧,一阵檀香气息迎面而来。
      她缓缓步入大殿,屏息凝神,只能听见自己轻微的脚步声。
      她终于拿起了签筒,跪在蒲团上,求了一支签。

      下下签。

      关雎尔真的被自己惨笑了。
      她抬头向上看,巨大的横梁和立柱上雕刻着精美的纹饰,正中央的佛像极高,庄严之态超脱世俗,透出无量的安宁与力量,仿佛能洞悉众生的一切烦恼苦楚。
      一回头,寺院的主持执慧正在殿外,神仪明秀。
      关雎尔的心中仿佛被重石压着,说:“法师,我好像有点问题。”
      “忘记wifi密码了?”
      关雎尔抿唇笑笑:“……大师也会开玩笑。”
      笑过之后,她又正色道:“我有了不好的想法。”
      执慧静静地站在一旁,听见她低声道:“我很害怕。”
      他悠悠道:“有所执着,就是人心。”
      关雎尔深深地叹了口气,“即使会失意、哀伤、夜不能寐?”
      “情绪没有好坏之分。色、受、想、行、识五蕴构成了‘我’在世俗生活中体验,情绪是一种受蕴,但它不是‘我’的固有属性,只是人生经验的一部分,不论是快乐或痛苦,都有存在的价值。你可以尝试用观察者的角色去接纳和欣赏各种情绪,就像观察云朵一样,你就可以超越它们。”
      执慧将自己手上的白奇楠沉香手串给她,“带着吧,安神静气。”
      关雎尔握紧了手串,沉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触感温润。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谢。

      谭宗明与安迪离开寺院时,关雎尔已先一步出了山门,回到车上启动车子。
      她隔着车窗,微笑着挥挥手,示意自己要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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