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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市场上的传言沸沸扬扬,关雎尔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公司自营部门总监郑越的电话。
      “权益投资部量化程序出错,系统在5分钟内误报1800亿元买单,其中进入上交所系统生效的订单有300亿元,最终成交了53亿元。”
      这通电话令她如在零下三十度的漠河冬天还被泼了一桶冰水。
      ——哦,中奖的竟是她自己。

      关雎尔不明白系统怎么能误报成功:“给权益投资部的头寸一共才30亿,分到量化组的就更少了,怎么能下单上千亿、还成交了50多亿?我们整个公司的流动资金都没有那么多!”
      郑越现在还有千头万绪要处理,他语速极快地解释道:“A股是T+1交收的,就是说T日买入股票时,其实不需要付款,到下一交易日才清算资金。而且交易所对券商自营账户,是不做前端控制的,没有资金余额的校验,所以理论上报单多少都能成功,只要我们的备付金账户下一日转入足额资金就可以。”
      关雎尔问:“要是T+1日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做清算呢?”
      “交收违约,这对于公司是生死存亡的问题。”郑越正在交易室里讲着电话,他把所有的交易员都聚集在一起,准备对冲风险挽回损失,“我们买了53亿股票,直接抛掉会把大盘整个带崩,所以准备把买入的股票先转换成ETF再卖出,另外卖空股指期货做套保。我们自己解决一部分资金后,初步看下来交收资金缺口还有25亿左右,这部分需要董事长您来协调。”
      郑越本不想浪费时间给公司的吉祥物董事长打电话,说了一大通,主要就是为了填补资金缺口——在这种时候,他终于发现这个董事长的好处了。
      其实他指望的也不是关雎尔,而是她向家族求援。
      一般公司绝无可能账面上躺着几十亿随时可用的现金,就算现金流特别好的大型公司,真的有几十亿货币资金,起码也得买点低风险理财,不可能放在活期存款里,说取马上就能取出来。
      即使是谭家,要在一夜之间拿出几十亿现金估计也够呛,不够的再向凯思借点,说不定就能解决了。
      郑越心中这样打算着,报告完毕就要挂电话,却听见关雎尔的声音道:“先不要做对冲,我们还没有向市场公告情况,你现在做的任何操作,都可能被认定为内幕交易。”
      郑越一惊,突然觉得背脊发凉,寒意刺骨。
      他差点犯了一个将会毁掉他和交易室里所有人职业生涯的错误。
      出事之后他实在太紧张了,第一反应就是要做套保减少损失,根本没想到要披露公告这回事。
      关雎尔迅速下了判断:“乌龙指造成的损失先不说,T+1资金交收违约的风险对公司才是致命的。”
      有时候用局外人的眼光,也许能够看得更清楚。

      关雎尔让秘书准备电话会,把相关分管领导和部门总监全部拉进来汇报情况,同时也让证券办起草公告,需要向市场披露情况。
      公告一披露,公司股价应声跌停。
      吹鼓市场将有重大利好的财经博主大v脸都被打肿了,却删掉前一条微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又连发几新微博:
      “#汉商乌龙指# 汉商证券自从前任董事长被查,重重积弊以至于今天造成了中国A股历史中最大的乌龙指事件,与此同时新董事长竟然和凯思太子爷在欧洲度假,暴露的是公司治理的一塌糊涂、内控完全失效。”
      “汉商乌龙指把大盘疯狂拉升,股民以为股市有大利好,跟进买入股票。公告出来以后,大盘应声回落,这其中市场的损失怎么算?几万亿的成交量,汉商破产也赔不起,现在到了考量监管智慧的时刻,压力给到证监会和交易所。”

      关雎尔这边如热锅上的蚂蚁,匡恒则是闲着看热闹。
      他不认可关雎尔的处理:“你要保郑越,他可不一定领情。任何一个做交易的人,遇到这种情况直觉就是要做对冲,他这也是在为公司挽回损失。就算以后被监管处罚,公司只要和他割席就好,责任主要是他个人承担。”
      关雎尔自然也知道公司从上到下都没拿她当回事儿,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郑越如果不是为了找钱,都不一定会给她来这个电话,其他领导竟也没有一个主动来汇报情况的。
      她看向日内瓦湖的湖面,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关雎尔实在是太理想化了,还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
      匡恒走上前去,搭着她的肩,道:“乌龙指看起来是一个失误,其实后面跟着一百个棘手的情况,我建议你不要管了,后续监管处罚的责任也落不到你头上,最多算董事长的失察,你要是管下去……”
      关雎尔往前走一步,转头看他,道:“你能不能借汉商25亿?现在立刻马上就要,现金转账。”
      她只是想让匡恒别吵她了,就随便狮子大开口。
      匡恒微微挑眉,道:“为汉商收拾烂摊子,你当我是慈善家?”

      匡恒的话其实没错,乌龙指带来的,除了当下最急迫的流动性风险,还有更多影响更深远的问题。
      电话会议里,公司高管们就抛出一个个炸弹。
      “我们的乌龙指造成市场异动,可能导致其他投资者错误判断,操作造成亏损,理论上今天市场上所有投资者都可以向公司索赔,后面集体诉讼肯定少不了。”
      “一下子买了五十多亿股票,自营证券超过公司净资本100%了,风控指标超过监管红线,监管机关可以对我们全面限制业务。”
      “至少自营策略投资要被暂停业务。”
      “我们已经被各大机构下调了公司评级。”
      “监管部门的人已经到了,正在交易室看着交易员操作,下午收盘以后他们要把所有主机拿走调查。”
      “如果资金交收违约,市场会担心公司有破产风险,经纪业务的客户都要跑光了。”
      “证监会一直在问我们T+1资金交收有没有问题,催我们写情况报告。”
      “银行知道我们的情况,隔夜拆借都不做了。”
      “证金本来有笔10亿的融资也不借了。”
      ……
      这当中的任何一个问题,平时单独看都是天大的事情,而现在堆在一起爆发了。
      但当务之急,是找钱。

      关雎尔曾经想买一张价格两千多元的黑胶唱片,是伯恩斯坦指挥维也纳爱乐的第五交响曲,放在购物车里许久,最后下定决心准备下单,唱片却已经卖掉了。
      她连花2000元都要犹豫,现在如何能借到20多个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是周五,资金清算在下周一,中间还隔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可以再想办法。

      关雎尔以最快的速度飞回上海,落地已是周六的清晨,她一整天没有休息,还是直接去了公司,这一天是无穷无尽的文山会海,好不容易连夜斟酌拟好了给监管部门的几份情况报告,又被监管叫去现场开会报告情况。
      会上的气氛不可谓不窒息,面对监管部门大领导们的三堂会审,关雎尔代表汉商下了军令状,首先要确保周一的资金交收,也承诺买入的股份短期内不进行抛售,以免影响市场。
      公司所有高管都在到处借钱,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又解决了5个亿,这已是公司层面能做到的极限了。
      券商原本最赚钱的就是自营投资、投行、证券经纪业务,最近接二连三的事件,让汉商这几块业务几乎都要瘫痪,在外界看来,汉商证券大厦将倾,此刻还想借钱,着实不易。

      关雎尔开会回来已是深夜,她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喝着咖啡,心情沉郁。
      外面是浦西的历史建筑群,被夜景灯光映衬得金碧辉煌。上海自近代以来就是金融中心,从19世纪外资银行的进入,到国资银行成立、民营银行涌现,民国时期证券交易所成立,开始交易股票和债券,历史上的金融家们在复杂□□面和战争的夹缝中,建立起了近代金融业的雏形。眺望江对岸,则是陆家嘴的摩天大楼群,从传统到现代,正如近代金融业的发展。
      脚下的苏州河蜿蜒流入黄浦江,川流不息,永不知倦。
      关雎尔恍惚地意识到,原来她也身在其中。

      她拿出手机给谭镜打了个电话。
      “妈妈,你们银行能不能借钱给汉商?”
      “汉商现在的情况,没有银行会借钱的,即使原本有的授信,都会取消。”
      关雎尔自然也知道银行借不出钱,今天汉商已经在各家银行碰壁太多次了,她继续问:“……如果向谭家求助呢?”

      也许是为了维护她可笑的自尊心,不到最后时刻,她也不想向谭宗明开口借钱,何况谭宗明也未必会帮助她。
      谭镜沉默了片刻,道:“谭家有这个实力,但不会出手。对汉商的持股,本来只是做财务投资,亏损就算了,没必要再拿钱去填公司的无底洞。倒是你自己要小心,现在做的任何事情,都要注意合规,我还担心以后监管处罚下来,你作为董事长的领导责任是逃不掉的,现在妈妈也有点后悔让你当这个董事长了,确实不该这么快的……”
      “妈妈,我知道的。”
      关雎尔挂掉电话,深深吸了口气。
      想起电话里谭镜说的“财务投资”四个字,她突然头脑一清。
      原来是她恋爱脑了,带入了女人遇到困难向男人求助是有损自尊、不独立自强的逻辑——作为公司的领导者,不能为一时的意气左右。谭宗明是公司第一大自然人股东,找他又有何不可。

      谭宗明人还在南星国的深水港项目,这时正是凌晨,被关雎尔的电话吵醒,他却早有预期:“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
      公司出了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就要和大股东沟通。
      谭宗明道:“你太晚了。”
      关雎尔问:“那作为汉商的大股东,您能借钱给公司渡过危机吗,还差二十亿,明天早上就要到账。”
      这次过不去,汉商就倒了,可应对过去,半身不遂的汉商也未必还能再起来。
      关雎尔分析道:“银行把原来给汉商的授信都取消,不敢借钱给我们,是风控内核的原因,怕钱收不回来,现在再办其他的抵押贷款,手续上也来不及。但其实我们买了五十多亿的股票,只是因为一下子没法全部抛掉,所以资金一时回拢不了。如果交收违约,带来系统性风险,您的投资会损失更多。”
      谭宗明低低地笑了,声音深沉,道:“你应该先想想其他办法,剩下的我可以补足。”
      关雎尔闻言,不禁又开始对他的话做解读。
      他的意思是,她根本没做出努力,遇事就直接找他兜底?
      她在商言商,那么谭宗明也要做商业考量。
      平心而论,如果她不是谭镜的女儿,谭宗明会借钱给汉商吗?
      答案是不会。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雪中送炭。

      关雎尔是乘着凯思的私人飞机回来的,匡恒与她同机一起回到上海。
      与关雎尔忙到焦头烂额不同,他则是去了酒肉朋友的派对。
      回家路上,他接到了手下的电话。
      “……卫思颖在曼哈顿的公寓里死了,是自杀。”
      匡恒目光森冷,“自杀?”
      他没有想要卫思颖的性命,卫思颖也不是会自杀的人。
      他调转车头,驶向父亲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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