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福晋独秀》撷语

14、第十四章

　　胤禟病了足足两个月，可怕的是关于他的病情，宫内外是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要知道，皇宫几乎是没有秘密的地方，任何事情发生了，约莫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再之后就是连宫外都知道了。

　　可是这一次，什么消息都查不到。

　　这说明什么？

　　是有人不想把这件事传出去。

　　有能力堵住满宫悠悠之口的人，恐怕也只有当今天下最尊贵的皇帝了。

　　打听不到消息，董鄂七十和福晋急得不行，已经开始暗暗的给穆青谋划后半辈子了。

　　而在这两个月里，穆青是最闲的，没事剪剪花草，或是逗弄小侄儿。午后时，就懒懒的往摇椅上一躺，随手拿本游记翻看，看累了，便将书本往脸上一盖，阖眼小憩，这样细水流长的日子才是她喜欢的。

　　可眼下这多事之秋，总有人来扰她休息。

　　一连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使穆青不堪其扰，半撑着身子坐起，却是菖蒲匆匆忙忙跑来。

　　菖蒲见穆青已醒，来不及喘气，急忙道：“格格，快，宫里来人了，快去前厅。”

　　穆青心里一个咯噔。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只要听见有关皇宫的事，她心里就慌慌的。

　　她不敢耽误，稍微理了理发髻，就往前厅走去。

　　依旧是上回来府上的那位公公，此刻正和董鄂福晋说话，他弯腰屈膝，不知怎么，看着态度比上回恭敬了许多。

　　“福晋，奴才奉宜妃娘娘的命，特地来接青格格入宫小住。”

　　董鄂福晋和穆青面面相觑，穆青的眼神一片复杂，董鄂福晋上前问了句：“可是九阿哥痊愈了？”

　　公公沉吟，并没有对此明确回答，只说：“这是宜妃的命令。”

　　九阿哥眼下由那洋大夫治着，高烧是退了，可人还昏迷不醒，这里面变数太大，公公也不敢往外胡乱说，不过他还记得上回董鄂府给的恩惠，就悄悄说了一句，“皇上已经请了好几位洋大夫入宫，相信九阿哥会早日痊愈的。”

　　董鄂福晋是何许人，一听就听出这位公公的话外之音。

　　会早日痊愈，那就说明现在人还没好。

　　可怜见的，这都病了多久了，就算治好了，万一将来留下什么后遗症可怎么办？

　　董鄂福晋同情九阿哥，小小年纪就遭遇横祸，不过同情归同情，要是让她知道，九阿哥真有什么隐疾，她不惜一切代价，也不会让女儿进这个火坑。

　　董鄂福晋心里也发慌，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吩咐身边的丫鬟给公公打了赏，又问道：“娘娘可有说要留青儿多少时日？”

　　公公得了赏赐，笑容满面，言语中更加恭敬，“娘娘疼爱格格，想必会多留几日。”

　　又是一个未知数！

　　董鄂福晋心里气的不行，脸上只能客客气气的，说道：“格格入宫的东西都没收拾，公公可否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安排人收拾东西。”

　　“这是自然。”

　　他们来的突然，董鄂家没有准备也正常。

　　董鄂福晋马上安排人泡茶招待这位公公，自己却拉着穆青回了房间。

　　从前穆青入宫时带走的东西都是董鄂福晋自己收拾的，这次也不例外。

　　时间匆忙，董鄂福晋只能一边收拾，一边捡重要的事情交代。

　　“九阿哥应该还没醒，宜妃这么突然让你进宫，也不知是何缘由。”

　　“皇上巡幸塞外，带着太后和六位阿哥一同去，宫里的娘娘也走了大半，入宫见过宜妃以后，你只需去给贵妃请安便可。”

　　“你进宫以后，要多注意一下九阿哥的身子，还有宜妃娘娘对你的态度。”

　　“如果有什么事，马上叫人回府传话，额娘一定帮你把事情都安排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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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鄂福晋絮絮叨叨的，句句都是关切的话，此时穆青的神情已经平静许多，她连连点头，乖巧道：“额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如果有事，一定想办法给府里传话。”

　　自己女儿从小就乖巧懂事，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董鄂福晋摸摸女儿柔软的细发，“额娘会想办法去看看你，不要怕。”

　　穆青摇摇头，嘴角溢出一抹笑，“我不怕，翊坤宫已经去过好多次，宜妃娘娘待我也好，额娘不必操心。”

　　时辰不早了，董鄂福晋纵然再担心，也只能送穆青上马车。

　　从董鄂府到皇宫的路不远，坐马车过去，也就一刻钟不到的样子，再由公公引着去翊坤宫。

　　进宫的路，穆青已经熟记于心，只是今日瞧着，宫道上冷清不少，大概是皇上出巡，把紫禁城都给掏空了。

　　穆青被宫人带进翊坤宫内殿时，宜妃正一手撑着下颚，闭着眼睛休息。

　　穆青悄悄抬眼打量她，脸色灰白，唇上有些干裂细纹，长长的睫毛垂下，眼下散着一片乌青，看着状态很是不好。

　　她想起记忆中那个张扬美艳的宜妃，就算不施粉黛也艳绝六宫，和眼前这个大不一样。

　　看来九阿哥病重的事，对宜妃打击很大。

　　见穆青进来，站在宜妃身后的宫女轻轻推了她几下，唤道：“娘娘，格格到了。”

　　宜妃一个瞌睡过去，立刻惊醒，穆青连忙行礼请安。

　　宜妃缓了缓神，嘴角绽出一抹笑容，带着些许欣喜，些许淡然，她和悦道：“青儿来啦。”又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向穆青招手，“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穆青依言过去，刚坐下，就被宜妃搂住了肩膀，“就这么叫你进宫，会不会觉得突然？”

　　穆青点点头，实话实说，“确实有些，府里一切东西还没准备，耗了不少时光，青儿来晚了，还要跟娘娘请罪的呢。”

　　宜妃笑了，很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这怎么能怪你。”

　　“本宫原本是想再过两月叫你入宫的，可皇上看本宫最近郁郁寡欢，临走前特意吩咐了，让本宫把你这个开心果找来。”

　　穆青软软道：“若不是怕叨扰宜妃娘娘，青儿还真想多入宫呢。”

　　两人又絮叨了很久，通常是宜妃问，穆青答，从京城董鄂府问到江南老宅，从阿玛额娘问到满两周岁的小侄儿，事无巨细，宜妃都问了一遍。

　　穆青暗暗心惊，有些事情，连她都不慎清楚，宜妃却能知晓一二，明明是后宫妃嫔，却有这样的本事，怪不得宜妃屹立后宫多年不倒。

　　有些问题，穆青不敢答太细，生怕惹出什么事。

　　和宜妃相处了两辈子，穆青知道宜妃的底线在哪，更知道宜妃的喜好，说话都捡她喜欢听的说，逗得宜妃巧笑连连。

　　自从九阿哥重病后，难得听到宜妃开怀的笑容，翊坤宫众人都松了口气，主子心情不好，遭殃的可是他们这群奴才，幸好青格格来了，几句话就逗得宜妃这么开心，不愧是宜妃身边长大的。

　　两人说了半天，宜妃突然长叹一声，引来穆青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宜妃这才才慢慢引出一句，“青儿，老九的身子还没好，十一也病了，本宫一下要照顾两个孩子，实在是分身乏术，你和胤禟从小认识，情分不比常人，这段时间可否麻烦你帮忙照看他。”

　　穆青心中一惊。

　　宫里这么多太医奴才，要照顾九阿哥哪里轮的上她。

　　那个完颜氏呢？她跑哪儿去了，九阿哥重病，不正是表忠心，诉清肠的好时光吗？

　　至于她？她和九阿哥从来都是面和心不和，她就不信精明的宜妃看不出来。

　　“洋大夫说过，胤禟昏迷太久，需要时常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刺激他，你可否能时常去陪陪他，讲些他印象深刻的事，能帮助他及早醒来。”

　　这个问题，穆青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人都进宫了，宜妃要让她做什么她还能反抗不成。

　　更何况是能帮助九阿哥早日醒来的“好事”，她若是拒绝，宜妃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穆青刚一点头，宜妃就急切的让宫女把她带到九阿哥病榻前。

　　只是穆青没想到，九阿哥身前并无人值守，连给穆青带路的宫女都是带到就走，她有些疑惑，可有说不出哪里不妥。

　　偏殿的床上，胤禟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他已经在这里整整躺了两个月。听说半个月前，都已经病到连水都喂不进去，形销骨立，和记忆中俊俏似孔雀的九阿哥完全不同。

　　穆青没忍住，伸手直接在他的脸上拍了两下。

　　“祸害遗千年！”

　　她的手不重，这样两下在胤禟脸上连印记都没留下。

　　她从没想过九阿哥会行走在这样的生死边缘。

　　穆青半垂着眼睑，盯着他的脸看，低低念道：“我虽不期待你醒来，可看宜妃娘娘的样子，总是惋惜的。十一阿哥身子也不好，娘娘为人母不易，我想你大概也不想让宜妃娘娘一直憔悴下去。”

　　她的声音顿了顿，又恶狠狠的说道：“你哪儿那么容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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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没忍住，穆青说了好些话，觉得口有些渴，就转身去桌上自己倒了杯茶。

　　一口饮尽，再转身，却发现床上原本在昏睡的人正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她。

　　穆青不禁后退两步，眸光微闪。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说的话他不会听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