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能穿回去的》竹溪有风

6、流星

　　非神，非妖，非鬼。
　　也许非人。
　　明明应该是害怕的时候，皇后却渐渐冷静下来。
　　她捏着自称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变出来的笔——与毛笔不同，笔杆冷冰冰的似乎是金属，下笔的感觉略有些奇怪，但是不用蘸墨，就能顺畅地写出字——在纸上写：“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
　　可面对皇后期盼的脸庞，暖香最终慢悠悠地地在纸上显出字迹。
　　“我希望，得到您的一个承诺。如果有一天，当我说的那个人出现在您面前，您能帮她一把。”
　　既然对方肯提出要求，皇后心底就越发地平静下来。
　　只要是有求于自己，那么，就是可以掌控的。
　　“你说，你能帮助我顺利产下孩儿？”一旦确定了这一点，皇后就想起梦中的场景。
　　明明应该是模糊的记忆，一瞬间就变得无比清晰。心跳得更快了，坐在那里也能感受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眼前却一片模糊，只有摆在面前的纸张，如此清晰。
　　上面慢条斯理地出现新的字迹：“这是我为之努力的目标。只有这个目标达成了，我才能……”
　　才能什么？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皇后却能从之前的要求中猜到一二。她没有追问，既然对方不肯说，那就说明这里面有不方便说明的地方，一定要追着问清楚，反而有交恶的嫌疑：“既然如此，那不说也罢。如今只需知道你我同心就好。”
　　她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摸了摸肚子，似乎在畅想着未来孩子生下来之后，要带她去做什么。
　　暖香吹起一阵风，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我不能直接干涉现世，我只能尽量帮你搜集信息，提醒你一些隐藏在暗处的东西。但我毕竟不是神，我做不到全知全能，所以，在事情完成之前，你也需要小心谨慎。”
　　皇后的表情顿时严肃，方才的笑意变得平静而淡漠，又变成了那个庄严肃穆的皇后。
　　“你说得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答道。：“本宫知道的，这宫里，总有人不想让本宫有自己的孩子。”
　　一个愿意配合的任务对象对暖香而言再好不过。
　　她并不时常在皇后身边，大多数的时候，她是在宫里到处闲逛。天下承平已久，宫禁的守卫固然不曾放松，却也已经有了许多足以让人悄悄通过的小漏洞。
　　暖香如同幽灵一样在宫中出没，发现自从皇后有孕之后，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的后宫，再一次热闹了起来。平静水面下，已经是暗流涌动，而所有人都对此沉默，不管最后撞上潜藏着的暗礁而粉身碎骨的会不会是自己。
　　短短半月，暖香已经碰上过好几个对外送消息的宫女太监，撞到过好几次深夜的密谋，暗夜的花园里窃窃私语的假鸳鸯也惊破好几次。
　　“想要本宫出事的人，还真是不少。”皇后这样说着，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消失。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对此波澜不惊。
　　平静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有一点抱怨：“本宫不明白，本宫哪里做得不好，让这么多人想要置本宫于死地。”
　　“在这个位置，就要承受更多的东西。这是你作为皇后的挑战与承担。”
　　皇后一笑：“道理是这样，只是……还是有些不甘。”
　　暖香忍不住想，作为一个皇后，虽然心软些好，可是太过心软了，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路上磕磕盼盼，皇后的肚子慢慢地就鼓了起来。
　　最为担心的显然是皇帝，每日都要询问一遍皇后的情况，陪在皇后跟前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不说什么让皇后生气的话。
　　另一个担心的，居然是丽妃。这一点真是连暖香都想不到。她甚至曾怀疑过丽妃是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听了几天墙角，却发现丽妃居然是真真切切地希望皇后能一举得男。
　　“你懂什么，”丽妃训斥伺候自己的宫女时说：“皇后娘娘和我多少年的情谊，在闺中的时候，我们就是朋友了。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我再知道不过，她在那个位置，对我而言是最好的。”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能当皇后？”丽妃忽而冷笑了一下：“说吧，是谁派你过来的？”
　　那宫女万万想不到居然有这样的下场，顿时就愣了，直到被人拖出去，还不停地喊冤。
　　丽妃却更委屈：“那本宫更冤，手底下被人掺了沙子，直到今日本宫才知道。”
　　她也没拿这件事去劳烦皇后，直接就闹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对着哭诉不止的丽妃，也颇有些头疼，听了丽妃的陈述，越发头疼了。
　　“不过是一个宫女，若说挑拨离间，也实在是太看不起妾了。”丽妃这么说着，小心看一眼太后，发觉她脸上只有不耐烦之后，顿时越发地大声哭了起来：“就怕借着妾的名头做了什么事，那可就糟糕了。”
　　太后皱眉，对丽妃道：“许是伺候你的人一时糊涂？”
　　丽妃哽咽：“妾与皇后娘娘向来亲厚，妾宫中的人都知道，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让妾对皇后动手的话。况且……”
　　她压低了声音：“如今皇后身子也重了，这里面，可是未来的小太子呢！”
　　太后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怒意。她吸一口气，将丽妃叫到自己身边来，拍拍她的手：“哀家知道了。丽妃你说得是，这可是对未来的太子动了歪心思的大事，此事就交给哀家来处理，定然不会放过这些小人。”
　　得了这样的答复，丽妃终于是心满意足，露出嫣然笑脸：“既如此，多谢太后娘娘了。妾就等太后娘娘找到背后那丧良心的人，好生给TA一个教训。”
　　她当年被封为丽妃，也是容貌出色的，如今一笑，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出了太后的宫门，丽妃就冷了脸，唇角一翘，让自己的贴身宫女上前来，悄声吩咐了几句。
　　那宫女了然点头，退了下去，丽妃方才又笑了起来。
　　就算是丽妃闹成了这样，事情依旧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浪。仿佛只是太后问过了，皇帝问过了，都没有闹到皇后面前去，就已经再没有了消息。
　　暖香有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这宫里头明明是暗流涌动，偏偏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动起来。仿佛有人在暗中护着皇后一样，让她算得上是平静地到了即将生产的时候。
　　接生的人是皇帝特意选择的，都是宫中积年的老嬷嬷，也都是可信又得用的。太医们更是随时待命，跟着皇帝一起，在殿里苦苦地熬。
　　此时正是夜里，虽是月初，却没有月华，天空中连一颗星都看不到。
　　院子里灯火通明，无数的蜡烛纷纷被点亮，将皇后所在的屋子映得如同白昼，伺候的嬷嬷与接生的嬷嬷们连一根头发丝都看的分明。
　　暖香等在产房当中，听着皇后的痛呼。血一点一点地流，脸色渐渐地越发苍白，而孩子却迟迟不生。
　　门外有人叫着太后娘娘到了，又有人问里面情况如何，一片纷乱当中，一个嬷嬷神色苍白地喊：“怕是要不好。”
　　一句话出口，场面越发混乱。婆子们纷纷上前查看情况，又有人叫嚷着让外头送热水参汤过来，还有人高声叫着让皇后娘娘不要着急要保存体力。
　　暖香紧紧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
　　一碗参汤送到皇后嘴边，就要喝下去的时候，房中忽然光明大作，所有人下意识地闭了闭眼，耳边听得有人惨叫一声，让他们心中一跳，更加地惶恐不安起来。
　　外面也一片混乱。
　　消息急急地向正殿的皇帝传过去，太后惊骇莫名，高声叫着“护驾”，宫女太监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太医们七嘴八舌地问屋里头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仿佛所有人都在同时说话，然后谁的话都听不清；仿佛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却没有一个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产房内发出了更尖利的尖叫声，让外面的人心肝也跟着颤了颤。
　　这个时侯，却没有几个人敢于进门了。所有人都在害怕，这产房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妖孽？
　　就在此时，皇帝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这是十分没有皇帝仪态的一刻，他跑过来的时候，身后甚至跟了一大串伺候的人追之不及。伺候皇帝的公公也不敢出声，闷头跟在后面，远远地就看见这边一片混乱景象，甚至太后被一大群人围在其中，脸色惨白地颤抖着。
　　他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不妙的预感来。
　　莫不是……皇后出事了？
　　一颗心提起来，恨不能从嘴里跳出来，不等他说什么，皇帝就已经一马当先地想要冲进产房去了。
　　守在产房门口的嬷嬷们还要尽职尽责地拦住他，皇帝只是一瞪眼，对方就已经软了下去，口中说着“陛下使不得”手上却已经不敢再拦了。
　　皇帝根本不在乎这毫无力度的阻拦，一掀帘子就进去了。等进了门，他却又愣了。
　　如同房间里的其他人一样。
　　眼前一片明亮，好像阳光照过澄澈的水面。房间里的血腥味停留在产床附近，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香，使人头脑清醒。
　　可这些都比不上地上躺着的三个婆子更让人惊讶与愤怒，只需要看她们躺在地上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样子，就能猜测，房间里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皇帝很快地回过神，他扑到皇后身边。
　　后者面色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将头发散乱地粘在脸上。这个时候，她是充满痛苦的，那双秀美的眸子中却充满了爱意。皇帝握住她的手，又怕自己握痛了她，轻轻地虚握着，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手心的汗到底是自己身上的，还是她身上的。
　　“皇后不要怕，朕就在这里，不会有事的。”说罢，回头对那些已经开始念经拜佛的婆子们一声大喝：“还不来伺候皇后生产？”
　　皇后痛得眼前发黑，闻言却勉力微笑了一下：“陛下的心意，妾知道了。只是……产房污秽，陛下不该……进来的。”
　　说罢，又无力地将皇帝往外推：“陛下不必担忧，妾……”
　　她压低声音，皇帝连忙凑过去，听到她说：“想必……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否则那等……动了坏心思的……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陛下……还是在外等候，休要因此……被人上奏……不守规矩。”
　　皇帝的目光一下子就转向了地上躺着的人，目光顿时变得微笑：“皇后说得是。”他又重重地握了握皇后的手，仿佛要给予她力量一般。然后，他才在门外一叠声的催促中，缓步而出。
　　早有回过神的宫女上前，将地面上的人拖了出去。
　　皇帝走出门，太后已经回过神，正高声叫着“你怎么能不守规矩”这一类的话。皇帝却全然不曾注意太后，他下意识抬头，恍惚之间，仿佛天幕之上的云被拨开，满天星斗出现在眼前。
　　一颗流星划破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