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高地

1、第1章 隐

　　人是复杂的，人性更是矛盾变换而无法琢磨的，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无数的智者或苦修，或钻研，或探索，他们始终无法抓住其中的真谛，而更多的人在研究的过程被这鬼魅般的存在所吞噬……
　　尼采说过：永恒轮回是最沉重的负担。因为一切具有意义的事情都将不再它原先所具备的意思，痛苦不再深沉，幸福不再感人，可怜的人类就像耶苏被钉在十字架上一般被钉在永恒上……
　　潜意识已经明白人性的复杂与矛盾，再次带着记忆进入沉重的轮回时，他们是否会无法承受这种生命所带来的沉重？我想，不会。因为虽沉重，却接近大地，这里有最温暖的支撑，反而，越是远离地面，身体越轻，那里将无所依靠，人反而会因为这种轻松而变的迷茫……不能承受的是生命之轻而不是生命之重！

　　敖国的天空没有太阳，承载时空的是永恒不变的灰色。天气好时，呈浅灰，望向深处，仿佛每十万丈加深一层，一层叠着一层，直至深蓝……
　　这时的光线要明亮点，白天不用掌灯。

　　若不好，似乎连手指间的空气都是那种你无法看见却能感知的灰蓝，深灰等不同层次的灰色，那时即便正午时分，家家也会掌灯。

　　这样的天空似乎总让人联想到雨水充沛的亚马逊流域，因为植被像原始森林一样茂密，可这里从未下过雨……

　　放眼望去，金色麦田延伸至远方，与远处黑蓝的森林，灰蓝的天空相交接，纠缠着消失成一线……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

　　少年躺在斜坡上，看了看天空，再次把目光投向远方。他有着古铜色的肌肤，明亮的眼眸，一头不长的银发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让他像王族的人一样美丽高贵。
　　少年抚上颈部左侧，一道略一寸长宽半指的银色曲线在细腻的皮肤上显得略为粗糙，但比起皮肤却要光亮的多——逆鳞，这是他们的身份象征，哪怕你生的再美丽，哪怕你的举止再高贵，这道逆鳞会毫不留情的告诉周围的每一个人，你是敖国最低等，最卑微的那一类人。

　　敖国有四个姓氏，四等人，每个姓氏都是身份的象征。
　　瑛姓，王之姓氏，最为尊贵的姓氏，在京都都很难看见拥有这样姓氏的人，他们要么有着大批人马前呼后拥，要么在自己的别院里休憩玩乐。
　　璆姓，诸侯将相之姓氏。此类人在京都的奢华场地，会见到他们的身影。
　　蚩姓，平民百姓，商贾之姓氏。
　　最后一个姓氏为焦姓，贱民，罪民，永世奴籍之姓氏。何为贱民？少年到现在也未弄懂过，他们家便是贱民，冠以焦姓。

　　他曾简单的想过，离开这个小村庄，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改头换面，重新生活，或许可以摆脱这个姓氏……直到一个旅行者经过他们村庄，看见那人颈部没有逆鳞，他才知晓，有些东西是一辈子也无法摆脱的。
　　好笑的勾起嘴角，少年一如既往的生活着……因为这不是他的世界，他只是偶尔来错了地方，或许某天醒过来不过是场黄梁遗梦，或许现在的他只是因为那场事故而变成了植物人……有着诸多理由去逃避现实的他在这个小村庄里享受着有些苦闷的悠闲跟宁静。

　　天空渐渐昏暗，将至黄昏……
　　望着天际，少年会想起以前那个世界的天空，晴朗时的傍晚有着美丽的红色，以前不曾留意过，来这里后，他才发现记忆中的那种红色竟是那般的美丽，越想忆起那种美好，它便在心中模糊几分。

　　一切似乎都终结在那夕阳染红天空的傍晚，意识最后停留在那片猩红里……胸口猛的一窒，少年赶紧闭上眼眸，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待到心境再次风平浪尽，他不断的矛盾的告戒自己：那个世界已经离他远去……
　　如今他在这个世界又浑浑噩噩的生活了十几载，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面对新的世界，可……他的理想，他的所学之长均得不到施展，皆因这卑微的身份或许还有更多其他的原因，反复平静，矛盾，撞击再到平静……活着，他从来未觉得这两个字竟是如此的沉重跟无奈。

　　“二狗，二狗，你怎么又在偷懒，还不快点帮你爹把田里的杂草给拔了。”远处一名妇人大嗓门的喊道。少年站了起来，朝田间走去，那女人——他娘亲，不认识字，粗鲁，说话的时候总是很大一副嗓门，因家中孩子众多，分到每个人身上的关爱就几乎为零，好在他不介意，因为在他心中，那一世的母亲才是他真正的母亲，她的笑容像阳光，她做的饭菜很好吃，她的手很温暖。
　　摸了摸微微有些酸的鼻子，少年开始去拔那些总也拔不完的杂草。

　　晚上，十几个兄弟姐妹挤在一张不大的由石头堆砌的‘床’上，让他只能侧着身才觉得呼吸没那么困难，凹凸不平的床面，粗糙割人的草席他已经习惯，可凶猛的跳蚤还是让他无法入眠……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笑了下，这个世界的跳蚤居然可以用凶猛来形容，无奈的笑！

　　不过他也终于明白以前自己所在的那个国家为什么要实行计划生育，当初还怪父母只生了他一个，没有玩的对象。现在倒是多了，每天唧唧喳喳嘈杂的生活让他头疼不已。
　　他在现在这个家里排行第五，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早些时候父母还认真的取下名字，到了他这里，估计父母确实再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了，于是从他开始，便是二狗，下面接着三狗，四狗……生了一窝小狗。因为没有一狗这个叫法，所以他便是狗老大。

　　抚上颈侧的逆鳞，因为这地方的肌肤看似粗糙，实则比其他地方的肌肤要敏感的多……
　　逆鳞？
　　为何他们这类人会有传说中龙才有的逆鳞？为何这里的人有银发？虽然不多见，像他们这个村子就只有他一个人是银发。为何这个世界没有太阳跟月亮？为何这里人的长相介于西方人跟东方人之间……有太多的疑惑得不到解决，加之如此卑微的身份，让他彷徨，仿佛刚从高中跨入大学的学子一般，一下找不到人生的目标……
　　少年时常发愣并伴随着严重的失眠，因为他总迷失在过往与现实中，迷失在现实的表象与真相相互的交织中。

　　窗外的光亮一下打断了少年的思绪，侧头看去，远处那片光亮逐渐变大，不好，失火了！少年一下坐了起来，
　　“三狗，四狗，快起来……”这样喊下去，可能火势都蔓延过来了，少年拿起衣裳，朝睡死的众兄弟姐妹身上打去，
　　“起来了，小狗们，失火了。”少年大喊大叫，不一会儿，十多人都跑出了茅草屋。
　　村里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不少人，大家都惊慌失措的望着失火的地方，所见到的实在太骇人——冲天的火光把天空染红，着火的正是焦仁一家，看这情景，估计没一人逃得出来，然接下来一幕便是这群人一生都不曾见过的……

　　一条庞大的怪兽从火势中冲天而起，然后在上空来回的盘旋，发出的低鸣声震耳欲聋……
　　众人都吓懵了，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少年知道，这是龙，传说中的龙，龙身上的鳞片在火光中发出怪异的光芒……

　　从火中冲出的龙，在空中盘旋了片刻后，低头望向地上的人群，微摆头，一个猛冲，朝人群冲去。村民来不及尖呼，便见一人被巨大的龙口叼走，那人在龙的嘴里拼命的挣扎尖叫，龙仰首合嘴，那人立马断气，鲜血如红雨般纷纷而下，滴落在众人的脸上……
　　感受到脸上的温热，怔愣中的人们开始惊恐的四下逃窜。
　　意犹未尽，龙又开始寻找新的目标……
　　尖叫声，惨叫声，红色的火光，红色的鲜血，充斥了整个天地，当又有一人被抓走时，四下会响起短暂的哭泣声，应该是被抓之人的家人……

　　少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此时他已经把家人藏到附近的干草堆里，数一数，少了一人，心中大骇，再细细确认，少的是最小的妹妹，今年才三岁，四下张望——一空地上，小小的身影正不停的战栗着，正是最小的妹妹……此时的她已经忘记动弹，只颤抖着看着那怪兽在捕杀一个又一个村民……
　　龙突然把头转向小女孩儿站立的方向，迟疑片刻后，朝小女孩儿飞去。

　　咻！
　　长而响亮的口哨声引起龙的注意，龙抬头看去，一银发少年站在屋顶上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火光中，这头银发异常的引人注意，龙未做迟疑朝少年飞去，少年赶紧跳下屋顶，逃窜于房屋密集的地方……龙的身子过于庞大，跟着少年在房屋间穿梭，难免会被柱子挂到，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龙的速度。

　　少年在一个转角停了下来，捡起一把木棍，把尖锐的一头朝外，他当然不会蠢的想用一根棍子把那庞然大物给打晕，他只想把龙的眼睛给刺瞎。
　　一股腥风刮来，少年算好时间，拼起全力朝外刺去，果然一击击中，龙吃痛长鸣，冲向天空，飞起之势把少年卷向天空，然后重重的摔了下来。
　　愤怒中的龙转头逼向少年，可那一摔已经让少年动弹不了，只得看着龙张开的大嘴……

　　三武士从天而将，大偌身子的宽剑齐齐插入龙的头颅，龙挣扎了下，瘫软在地上，不再动弹，片刻后，幻化成一个人，不正是焦仁的小儿子吗？
　　这究竟是怎么了？

　　“名字。”一武士把宽剑插入后背，走到少年的面前问道。
　　“隐。”少年平复下心中的疑惑跟震惊，冷静的问道。
　　“焦隐？”那武士问道。
　　“……”少年可不承认那个什么焦二狗，太……太傻了。
　　“很奇怪的名字。”另一人笑道。
　　“你们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少年从地上爬起来，问道。

　　“你不知道？”三人略为吃惊。
　　“知道什么？”少年心虚的问道，真怕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里很偏僻，不知道也有可能，你看那些村民的反应。”第三人指了指那些还处于惊慌失措中的村民。
　　“你们焦姓人是不完整的人。”说着，最开头问话的人指了指逆鳞的位置，“若受到一定的刺激，便会变成刚才那样……”

　　“这么说焦姓人的脾气比较暴躁，易变化，达到一个临界点便变成那个样子？”少年打算那人的话，他不喜欢这人的说话方式，仿佛他们姓焦的都是怪物。
　　“……是这样没错。”那人微停顿了下说道。
　　“刚才他那个样子叫什么？”少年指着地上的尸体试探性的问到。
　　“叫龙。”第一人略为审视的打量着少年，片刻后停留在他的一头银发上。“既然你不知道它叫龙，为何知道它喜欢漂亮的东西。”
　　“啊……我不知道。”少年打算装傻到底，其实他对龙并不怎么了解，毕竟在以前那个世界里，这生物也只存在传说中，但在曾阅读到的资料中，多少知晓龙异常喜爱漂亮的东西，特别是一些具有耀眼光泽的东西。

　　“不知道？那为何在屋顶拨弄头发？”那头银发对龙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三人都望向了少年。
　　“呵~~我总不能把裤子脱了引它过来吧！”因在睡觉，又是大热天，少年只穿了裤子。
　　“呵呵，小子的胆量不小呀！”第二人笑道。

　　“你们是谁？怎么能杀它？”少年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我们是屠龙武士，你们这里的人对外面世界了解的应该不多，总之是杀掉这些从人变成龙的武士。”
　　“你们姓什么？”少年发现他们没有逆鳞。
　　“姓璆。”第一人简单的回答道。
　　“哦，谢谢你们，我要过去了，我的家人在等我。”少年说着，朝一旁跑去。

　　“这少年……不太一样。”第三人望着少年远去的方向说道。
　　“恩，既然是第一次看见龙，便敢去刺龙的眼睛，可又知道龙喜欢漂亮的东西，在知道我们的姓氏后，丝毫没有像寻常人那般行跪拜之礼，可以说连紧张都没有……真是奇怪的少年。”第二人说道。
　　“还有他的身手，明明没有内力，却敏捷异常，连龙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眼睛会在哪个位置都把握的很精确。”第二人再次说道，他们三人赶到时，正听见那声口哨声，接着目睹了下面的一切。
　　“……”第一人沉默不语，朝前走去，他们还要赶往下一个村庄，最近一年，人异变成龙的现象越来越多，接下来会有军队来善后，他们只需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