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刀子》凉拌仙人掌

2、守墓

　　A给家里人扫墓去的时候，在墓地里发现了个奇怪的人。一开始他以为这人是墓地的管理员，结果出园的时候碰到了正版，一问那人才满脸晦气地回答：鬼知道那人干什么的。
　　A很好奇，毕竟听说这人吃住都在墓园里，拿人工资的管理员还有假期，都没他这么敬业。

　　A是个自由撰稿人，一听这个觉得这里面应当有故事挖掘，要看天色还早，就顺兜里掏出包烟递过去，试图再打听出一言半语。
　　管理员收了烟，还横了他一眼：小伙子年纪轻轻，咋那么好奇？你要真想知道，自己问切。说完给他指了个方向就拍拍屁股走了。

　　A想左右没啥大事，闲着也是闲着，他最近四处采风找灵感，要的就是在这种不寻常的地方刺激自己。
　　他顺着管理员指的方向走过去，没想到脚程还挺远，绕了好几道弯他才看到一个小木屋。
　　这边地方偏，没开发也不知道地是公家还是私家的，但想来上头的人也没想到有人奇葩，会选墓地旁边盖房子，所以也没人管。
　　房子周围是各色的小花，五颜六色的一团团的看着不比店里卖的差，A扫了一圈，看到之前碰到的人正蹲在地里采花。

　　这画面着实有点好笑，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笨拙地弯着腰，被晒得黝黑的脸上表情却很是认真
　　A刚想怎么自然地跟男人搭上话，花田里的人却先一步抬起头，看到他后愣了一下然后朝他招了招手：小伙子要不要和我聊聊天？墓园那老头子不厚道，每次听我说话都得蹭跟烟。
　　A心说：这人果然是个惯犯了。

　　他本身就是个写故事的，自然也愿意听人说故事，索性找了块地儿坐下来，想听听男人怎么说。

　　男人像是知道他想听什么似的，不用他问，就说起了他在这里的理由。
　　那是三十多年前，男人刚高中毕业，男人成绩不错可以找个大学上上，但那时候农村不兴让孩子考大学，一是家里没钱，二是没那个意识。

　　男人有个竹马，竹马家里是村里的富户，当年砖头瓦房还没普及的时候，他家就能住上三层小楼，所以在考大学这个意识上也比村里其他人靠前。
　　两人高二的时候就约定好了上同一所大学，竹马说考上大学，走出去才有出路，走出去了，才有能接纳他们的天地。

　　是的，他和竹马之间的感情，是闭塞的乡村里接受不了的畸形恋爱。
　　他们说好了一起，但男人家没钱，不能让他上大学。竹马很急，男人想了想就安慰他：不管你去哪儿，我都去找你。
　　高考毕业那天，两人躲在村头河岸下边接吻。竹马送了他一本书，扉页写着——唯有爱和亲吻能够停止时间。#

　　要是时间真能停止就好了。他想着。

　　他们两个被出门找竹马的家里人看到，当天就把竹马关到小阁楼里。
　　他去找，就给人打出来。

　　那时候没有手机，竹马也接触不到固定电话，被关了几天，两人都有点急，但是毫无办法。
　　之后在某个夜里，竹马撬开窗户，捋着床单想逃出来找他私奔，结果一个没拉住，掉了下来。

　　震天的唢呐声里，不知道是谁打了他一拳，他回过神来，一眼就看到了竹马黑白的相片。
　　身后有人拉他：“走吧，你走吧，你还想我家多丢人。”
　　白事过后，徒留满地的纸钱。他当天去了竹马当初选的城市，每年清明的时候，都要偷偷摸摸地回来给竹马扫扫墓。

　　有人说：心上有个人，才能活下去。*
　　男人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下来的，他觉得当年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就和竹马一样留在那个时候了。

　　“后来呢？”A听着这样的故事，不免有些失望，他想着能收获点灵异猎奇的灵感，没想到却是这样有年代感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现在可不吃香啊。

　　“后来啊，”男人点了根烟，继续说，“在外面打拼了一阵子，也算是有点收入，倒是还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守着……”

　　时隔二十多年，家乡已经大变样。水泥路铺起来，路边的房子也越来越漂亮，竹马家的三层小楼都变得不显眼起来。
　　隔了二十年，这里能认出他的人都很少，竹马一家也不再村里住了，搬到了住宿条件更好的县城里去了。

　　再去给竹马扫墓的时候，偶然听到附近的林业员感叹：XX家的XX，命不好，现在一家人走了，坟头都没个烧纸的。
　　另一个说：听说这人年轻时候闹出了不光彩的事，家里人都不把他当亲人，死了也不能进家族的墓地。

　　A这时候有点明白过来，感情面前这人是在给他竹马一直守墓呢。
　　虽然不是个讨喜的故事，但这经历着实悲惨，A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你要不要跟我过去看看？”男人突然说。
　　这盛情难却，A也不怎么害怕，索性就跟着去了。

　　墓园偏角落的地方，并排放着两块墓碑，其中一块有字有照片，A猜这就是男人的竹马了。
　　把摘好的野花放到墓前，男人又自言自语地说：“小时候觉得，村里的天很高，地很广，每天疯玩瞎跑总是探索不尽，但这样的‘大地方’还是容不下我们这两个小人物。”

　　“不过没关系，那里容不下，我就带你出来；人家不要你，我要你；他们都不记得你，我记得你。”
　　说完，指着旁边的空墓碑对A说：“等我死了，我俩就葬在一起。”

　　从墓园里出来，A的心情说不上是沉重还是其他的什么。他想，人有三层意义上的死亡。等到这世上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的时候，这个人才算是真正地消散在这人世间。

　　临走的时候，男人告诉了他竹马的名字，但却没说自己的。或许，到底还是不想让自己放在心间上的人消失得毫无踪迹。

　　回到家后，A还是抽时间把这件事写了出来，不管今后能否发表，有没有人喜欢，总归能让这包含无尽思念的文字，真正地记录下那段已逝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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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做的思维拓展训练，用墓碑，花朵，守墓人写一个故事
文内有引用名人名言*来自贾平凹 #化用自马特·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