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骨》左边的橘子猫

7、戚晋

　　戚晋的母妃是王后，一个要母仪天下的女人，平日里最讲究庄重大气，为人也严肃。

　　在母亲的调教下，戚晋从小就是个懂事孩子，就算是笑，也只能浅浅的笑，绝不能失了风度礼仪。

　　心里的讨厌不能说，心里的欢喜无处表，这样的日子听着很难受，但戚晋觉得习惯了也就还好，没什么好苦闷的。

　　王后总说：“戚晋，你以后就是王。”

　　成为一国之主似乎要割舍掉很多东西，比如自己的悲欢喜乐，因为这些都不庄重，笑的太开心，哭的太难受，都不是一个储君该干的事情。

　　帝王就该是深不可测的。

　　后来王宫忽然里多了一个叫苏素的女人。

　　再后来，戚晋在苏素的殿前捡到了一个脏的像猴子一样的“小觞弟弟”。

　　遇见戚觞时，这个小豆子一样的娃娃正鼓着一张脸，气呼呼的跪在殿前，像是憋了一肚子气。

　　偏偏又不见他哭闹求饶。

　　戚晋只当戚觞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就是道行没自己那么高深，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他一时兴起，便把自己的大氅脱下，给戚觞垫了膝盖，站在他身侧，陪着他把剩下的时辰跪完。

　　跪了一个时辰的戚觞连起身都困难，得有人帮他，可他也不说话，只睁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戚晋。

　　这是要戚晋扶他的意思。

　　想哭，就是忍着不肯哭，想要人背，就是闭着不肯张嘴。

　　戚晋觉得这娃娃真好玩儿，便笑着冲着戚觞伸出了双手。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戚晋身后三不五时的多出一个小尾巴。

　　王后是个极骄傲的女人，每次看见戚觞都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苏素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她从不肯让戚觞去见戚晋，藤条都打断了几根。

　　架不住戚觞会偷跑。

　　小豆子趴在桌子上，软糯糯的喊哥哥，戚晋每次听都会忍不住笑的很温柔，他平日虽然也笑，但笑与笑之间有多少不同，只有自己清楚。

　　即便后来有了戚婉儿，婉儿也时常喊“哥哥”，那种心坎里都柔软了的感觉却再不曾有过。

　　于戚晋而言，戚觞与旁人不同，他陪着戚觞做泥人，爬了宫里的果树为戚觞摘果子，戚觞的口水弄湿了他的作业也舍不得将他叫醒，只在他对面重新做了一份功课，顺便还画了一张戚觞的小像。

　　他还陪着戚觞去御厨偷过糕点，都是极不合礼法的事情，让皇后知道了是要发很大的脾气的。

　　可这人是小觞弟弟，礼法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知道戚觞是个女孩儿只是个意外，这个意外远比戚觞想象中的要早的多。

　　戚觞是个爱闯祸的，那次知道戚觞在苏素那儿挨了揍，戚晋手边又刚好有一瓶极好的伤药，忧心切切的戚晋干了件别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他在夜里悄悄的翻了戚觞住处的墙头，躲在戚觞寝殿的窗户下，打算悄悄的给小觞弟弟送个药。

　　却不想苏素此时也在戚觞的房内。

　　苏素人美，声音也好听，只听她懒懒的说道：“让你不要与戚晋走的太近，怎么偏就是不听，日后再见他一回，便跪上一个时辰。”

　　“你还怕他不能发现你的女儿身不成。”

　　那瓶伤药终究是没送出去。戚晋揣着药又爬墙回了自己的寝殿。

　　他有些失神，想了一夜，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再后来，他与戚觞渐行渐远，母妃告诉他，戚觞是个祸害，他已经威胁到你的皇位了。

　　皇后从小就是以储君来要求戚晋，成不了储君的戚晋和废物并没什么区别。

　　他们都长大了，不似小时候那般天真，不能再因为开心，就时常混在一起。

　　况且皇后等了很多年，戚晋和王位就是她的骄傲。

　　他把小觞弟弟封存在心里的某一处，告诉自己说，以后再不能想她。

　　有些事情，天理人伦都由不得你。

　　戚晋宠妹妹的习惯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开始养起，以前有戚觞跟着时，他对自己的亲妹妹十分冷落，现下决定听母亲的，做个乖巧皇子，对戚婉儿自然也亲热了起来。

　　他看着戚婉儿，就会忍不住想，若是戚觞能踏踏实实的做个公主，是否也能如婉儿这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恐怕不行，戚觞哪有婉儿那样柔和的性子。

　　好在他也很会装，装作再不想和戚觞有任何瓜葛。

　　戚晋的父皇最后还是选了戚觞来做这个太子，他真是个庸君。

　　封太子那天，戚觞特意跑到他跟前敬了他一杯酒，兴许在别人看来，这就是挑衅。可他知道这不是，他一如既往的笑了，回了一句：“恭喜。”

　　虽然只有片刻，戚晋还是看到戚觞那张差点哭出来的脸。

　　戚晋忽然想起，戚觞小时候就时常扯着自己的衣角，仰着头，一脸崇敬对戚晋说道：“哥哥以后一定是最英俊的嘉贺王。”

　　戚晋现在觉得，可能还是戚觞好看一些。

　　也是那天的晚上，王后喝的酩酊大醉，砸了寝宫里一切能砸的东西。戚晋从不曾见过母妃这样疯癫的状态，他的母亲从来都是严肃端庄，随时准备出去母仪天下。

　　发酒疯的王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的发髻也会乱，她脸上的妆也会花，这个不再年轻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儿子痛哭流涕，一面哭一面说道：“他既不肯爱我，怎么还敢让别人夺了我儿的帝位……”

　　周遭的侍女早早的被遣退了，否则王后会在第二天挖去他们的眼睛。

　　戚晋坐在地上环抱住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原来即使是王后，也会老去，会脆弱，会哭着指责自己的夫君。

　　他轻轻的拍着自己母亲的背脊，像安慰一个孩子般小声说道：“别怕。”

　　“我再把它夺回来，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