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骨》左边的橘子猫

29、云楼

　　云中阁是将军府里最高的阁楼，楼底下用寒铁锁锁着，轻易拨弄不开。

　　漠牙房里的窗户很大，云中阁又高，清风明月美人，真是再好不过的风景。

　　解衣把手上的糕点放在了那张空荡荡的茶桌上，走到漠牙身边细细的思索了一番。说道：“你上次一声不响的，就卸了自己的关节，实在是把我吓了一跳，伤经动骨一百天，你这个伤……”说罢解衣拉了拉漠牙的左臂，本来是极小心的拉了拉，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直接把漠牙的那只手臂抬高了一些，略微用力的扯了扯，随后皱着眉头疑惑道：“你这个伤……未免好的太快了些吧？”

　　不过数日，居然已经恢复如初，丝毫不见有被折断的迹象。

　　漠牙对解衣的一举一动都毫不违逆，由着解衣折腾。

　　方才有些惊慌，解衣现在才静下心来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漠牙，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赤着足，脚腕上拴着根细细的银铁链子，链子虽然长，但被钉死在了墙壁上。

　　银铁链子虽然纤细，然而是难得的好东西，解衣蹲下身去扯了扯，只怕这链子比楼下的手臂粗的寒铁锁都牢固许多。

　　墙角还靠着两幅冷冰冰的手铐脚镣，与漠牙来倾风苑那一日戴着的，是同一个款式。

　　云中阁，听上去是极风雅的名字，云中阁内的陈设也极尽奢华。

　　但没想到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囚笼。

　　解衣试着弄断漠牙脚腕上的锁链，果然没有成功。

　　“什么鬼东西。”解衣有些赌气的又扯了扯，她这次是用尽全力了，但那根小链子还是没有任何要被弄断的迹象。

　　“你做什么？”漠牙蹲下身，看着那个眉目清秀的姑娘对着自己脚腕上的链子默默发力，额上已经沁出了一些冷汗，颇为辛苦。

　　挣扎了许久的苏解衣终于还是放弃了，她双手一松，整个人累的像是刚和人打了一架，她泄气道：“破玩意儿，居然怎么都弄不断。”

　　“弄断它做什么？”

　　“……放你走啊。”解衣见漠牙一脸迷惘的看着自己，反倒是觉得自己刚才真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心里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刚才不是在拆漠牙脚上的链子，倒像是在拆漠牙的房子。

　　漠牙拽着那根链子上下甩了甩，让链子有了一个波动，他说：“都习惯了。”

　　让人听了，平白更添了一股心酸。

　　“那个糕点很好吃，我能再吃一块儿吗。”

　　解衣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可以自己去拿啊。”

　　“自己拿的没有你喂的好吃。”

　　漠牙没有半分花言巧语的意思，他平日话少，嘴甜的时候就更少了，他从来都是心口一致,有感而发。

　　如果苏解衣在风月场里能有独孤无夜一半的勤奋刻苦，或者像寻常姑娘一般矜持腼腆一些，她此时的脸就应该红上一红。

　　但苏解衣没有，她不仅起身去拿了糕点，且对漠牙撩拨自己的话全然没放在心上，她只是对漠牙说道“懒得动手就要直说。”

　　兴许是在独孤无夜那里吃过不少亏的缘故，解衣真是被无夜祸害坏了。

　　云中阁上的陈设华美，与长得精致的漠牙十分相配，然而再好看，再精致，与漠牙再相配，解衣也不喜欢这里。

　　哪里像个居所，连同漠牙一起，倒更像个摆件。

　　将军府里的镇国将军复姓慕容，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慕容止，常年随着父亲征战沙场，二儿子名叫慕容戈，留在帝都，替他父亲处理朝堂琐事。

　　没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叫漠牙的儿子。

　　“漠牙，你也姓慕容吗？”

　　漠牙摇摇头说道：“漠牙，没有姓，漠牙就只是漠牙。”

　　解衣没再顺着漠牙的回答再问一些多余的话，她怕后面的话都不是自己乐意听到的东西。

　　这一晚上解衣跟漠牙说了一些平日只能放在心里的话。

　　比如她其实很挂念无夜，无夜是天生的惹祸精，不招惹麻烦就不能踏实过日子。

　　比如她其实很担心依依，依依明明是顶好的姑娘，却怕她一根筋，寻不到一个好的归宿。

　　比如她很想帮帮单桐，单桐这个人白白胖胖的像个实心馒头，她怕单桐什么都不说，感动不了花魁娘子。

　　解衣将倾风苑里与她相熟的人都说了个遍，漠牙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静静的听，他只在解衣说累了的时候问了解衣一句话。

　　漠牙问她：“那你呢，谁来想着你的事情？”

　　解衣被漠牙问住了，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盘腿坐在椅子上，托着腮帮子略微的思考了一下，终究只是笑着对漠牙说道：“我很好，无需挂念。”

　　漠牙不信，漠牙手上还拿着一块没咬过的桂花糕，他将糕饼送到了解衣的嘴边，只说了一个“吃”字。

　　漠牙看上去很固执，解衣也听话的把糕饼叼了过来。

　　月下西楼，破晓将至。

　　解衣是要干两份活的人，再不离开，难保今天不会被桂姐骂个臭死。

　　但漠牙已经不动声色的拽住了她的衣角，不许她走，就像个要糖吃的孩子，这样的漠牙实在是可爱。

　　可没拽多久，那双红瞳的主人还是松开了手，眸子里有些黯然，看着很是可怜，让解衣觉得有些进退不得，解衣略一思虑，干咳了几声，随后从怀里掏出了那一对红玉耳坠。

　　她将耳坠用姑娘家的绣帕包好，递到了漠牙的眼前，她对漠牙说道：“觉得好看，便买了下来，虽然你戴不了……但以后还可以送给你的心上人啊。”

　　那对红玉和漠牙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

　　他很喜欢，漠牙弯了弯眉眼，是在笑。

　　“啊，和你聊了一夜，我都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姓苏……”

　　漠牙却忽然打断道：“告诉我名字了，你是不是，再也不会来云中阁了？”

　　“我姓苏，叫苏解衣。”解衣把方才未说完的话说了个完整，随后笑道：“自然会常来探望。”

　　解衣纵身一跃，不多久便不见了身影，只留下漠牙一人站在窗边上，喃喃的将方才的名字又默默地念了一遍。

　　原来她叫，苏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