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优雅复仇》杨柳垂堤

14、命悬一线

　　“勾陈大人，小小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

　　“为什么会这么问？”

　　“力牧大人明明提议了让小小……”

　　“你想去？”勾陈放下了手中的晶石，慎重地斟酌自己的说辞：“我并不是因为你年纪小而轻视你，当然，也不是看不起你的能力，只是我觉得，以你的年纪，不应该这么冲动地涉足危险之地，哪怕是美其名曰保护部落，有那么多年轻力壮的勇士在，也轮不到你一个半大孩子去……小小，你有保护部落的心，这很好，但是你年纪还小，别上赶着去送死！不管在什么时候，孩子都是一个部落的未来，你们是值得珍惜的，不能这么作践自己！”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这些，小小眼眶红了，哽咽着说道：“可是，如果不能上战场杀敌，我们就不能得到食物，那么母亲她……”

　　又是一个家庭的悲剧，勾陈心想，或许又跟那个叫小哑巴的孩子差不多情况吧：“你的父亲和母亲呢？”

　　“父亲在去年冬天去世了，从那之后，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如果我和哥哥不出来战斗，参与狩猎，部落里就不会有食物分配给我们……”小小没有说，即便他和哥哥每次都参与了部落组织的狩猎，可总还是有人说三道四，在族长和大祭司面前抱怨，说他和哥哥年纪太小，根本没出多少力，不应该分那么多的食物……小小和他哥哥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在下一次参与狩猎时更加拼命，可即便如此，他们每次分配下来的食物都少得可怜，别说他们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孩子都吃不饱，还要一人省出一口吃的来，供养老母，小小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今年开春以来，小小他们母亲的身体更加不好了，眼看着冬季就要来临，两兄弟根本没存下多少过冬的食物，都在担心瘦弱多病的母亲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所以，在刚才力牧提出建议时，小小其实是很高兴的，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力牧是部落里有名的狂战士，强悍不说，而且为人也比较公正，绝对不会侵吞自己的功劳，这次击退红眼妖猪之后，他一定能得到一笔不小的奖励。

　　以劳动换取食物，很质朴实在的观念，但是对一个这样家庭的孩子来说，未免也有些太残忍了，勾陈并不觉得自己有一颗圣母心，可也没禽兽到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往死路上狂奔而袖手旁观，他会见死不救，但也是对那些自寻死路的人，而面对这么小的孩子，他不忍心。

　　“小小，这事错不在你，你也没必要因此耿耿于怀，此事之后，我会跟你们的族长和大祭司详谈照顾部落孤寡老幼的问题，你们这个年纪，本就应该是天真烂漫的，也没必要操这些心。”

　　小小闻言，眼睛都亮了，向着勾陈连连道谢：“勾陈大人，不止是我和哥哥，部落里还有好几个孤儿寡母，他们的亲人都是在狩猎时牺牲的，我听说，也有的部落会在勇士身亡之后妥善照顾安置他们的亲人，我们部落为什么就不可以这样呢？您能不能跟大祭司说，我们现在年纪小，也吃不了多少食物，要不了几年，我们就长大了，那时候，一定会成为出色的勇士，为部落出力做贡献的！”

　　勾陈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少有的凝重起来：“放心吧，这事我会跟你们族长和大祭司谈的。”

　　聊到这里，勾陈和小小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不得不尴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勾陈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的晶石，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其实在部落里，像小小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若说让勾陈见死不救，他还真狠不下这个心，还有那个叫小哑巴的孩子，光是听到他们的遭遇，勾陈就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他原来的世界里，养不教，都是父之过，更遑论生而不养，甚至是虐待他们，这都能够得上犯罪了，而在这还未开化的海之东，蛮荒之地，信奉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自然淘汰法则，反而对此习以为常，真是没办法讲道理。

　　“勾陈大人，您快看那里……”

　　小小的一声惊呼拉回了勾陈的注意，循声望去，只见后方的红眼妖猪突然莫名骚动起来，勾陈看准时机，用法力加持，在晶石表层包裹了一层泛着银光的魔法阵，在这漆黑的夜空里，十分引人注目，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按照事前制定好的计划，看见勾陈的信号后，力牧长腿一蹬，纵身一跃跳上一颗大树，然后开始振臂高呼，侃侃而谈，道：“族人们！红眼妖猪践踏我们的土地，攻击我们的部落，竟然还妄想用我们的族人来充当过冬的储备粮食，简直可恶至极！如今，这畜生已经打上门来，我们身为战士，为何还要一再避让？要知道，我们身后还有伴侣和孩子，有我们储备的过冬食物，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要拱手让给这些畜生吗？族人们，让我们悍不畏死，杀出一条血路来！冲啊！”

　　就在力牧慷慨激昂地陈词时，周围跟着亮起了一连串的火把，霎时之间，整个夜空都被星星点点的火光给照亮了。

　　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遇见这种突发状况，红眼妖猪估计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开始自乱阵脚，就算它们生性再凶悍，也不过是遵循着本能采取行动、思维简单的动物而已，不可能像人那样反应迅速，火光亮起的瞬间，当即哀鸣不已，四散逃开。

　　一片兵荒马乱当中，力牧一马当先，领着一队战士毫不避让地冲锋在前，奋勇杀敌，悍不畏死的英勇模样，看得一旁的小小不住叫好。

　　“力牧大人真是太厉害了！”小小激动得脸都发红了，一个劲儿地在勾陈耳旁念叨：“勾陈大人，您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真是太有效了，不过是点燃了一些火把，红眼妖猪们冲锋的队形马上被打散了，阵脚大乱不说，甚至开始互相践踏，情势简直是完全逆转了。”

　　“但凡是动物，少有不畏惧火焰的。”念及此，勾陈还很是感慨。他刚被带到这个部落的时候，还对这里饮毛茹血的生活方式很不能理解，他问过乌尤，为什么他喜欢吃生肉，得到的答案简直亮瞎勾陈的双眼。原来，乌尤并不是不会使用打火石，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麻烦，经过一天的辛苦劳累之后，不愿意再多费心力去生火，捣弄熟食，在乌尤看来，食物的最大作用就是填饱肚子，以便储存体力更好的活下去，至于吃什么，生的熟的，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后来还是在勾陈的强烈要求下，力牧才不情不愿地改正了吃生食的恶习，不改不行，如果乌尤吃生食，一张嘴就是一股血腥味，勾陈十分厌恶，根本不会允许他靠近自己。

　　“勾陈大人的意思是，火种？”

　　勾陈点点头，小小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勾陈很乐意多指点一下这个孩子：“火，是推动人类进化的动力之一，能熟练地使用火种，才能更好得适应丛林法则。”

　　“丛林法则又是什么？小小不是很明白。”小小已经跟勾陈混得很熟了，也知道这位魔法师大人根本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相反，性格和蔼可亲，很好相处，小小很喜欢勾陈，也很尊敬勾陈，所以才敢这么不见外，不懂就问。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部落所信奉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可……”

　　“小小，不论何时，你都得相信，并且承认，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还有多么大的进步空间。”

　　认真听着，小小偏头想了想，慎重地点头：“勾陈大人，小小明白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勾陈愣了一下，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孩子……还真是实诚。

　　勾陈只顾着跟小小说话，没有分神去注意周围的情况，等发现到有红眼妖猪被亮闪闪的晶石吸引，直接冲杀到他面前时，再想反应也已经迟了。

　　“天呐！勾陈大人，请您小心啊！” 小小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提醒勾陈注意，红眼妖猪已经杀到了他们面前，在黑夜中，赤红的双眼显得更加妖冶。

　　勾陈额头上满是冷汗，浑身僵硬，不敢轻举妄动。

　　红眼妖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目不转睛地瞪着勾陈，或者说，是瞪着勾陈手里亮闪闪的晶石，也不知道是因为好奇，还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红眼妖猪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站在离勾陈有一段距离的安全地带，静静的观察着。

　　次奥！这畜生简直都快成精了！

　　勾陈在心里不住吐槽，但他也明白，这时候绝对不能泄露一丝一毫的胆怯，不然，面前这头红眼妖猪与生俱来的杀戮本就能瞬间生撕了自己，像他一身血肉之躯，细皮嫩肉的，哪里能抵抗红眼妖猪一口明晃晃的獠牙？

　　为今之计，只能暂时先稳住这红眼妖猪，然后再做打算。

　　念及此，勾陈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将右手的晶石悄悄置换到了左手，准备找个时机偷偷将晶石扔出去，吸引红眼妖猪的注意力，然后再想办法脱身。

　　仿佛是洞悉了勾陈的想法，红眼妖猪突然扬起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勾陈扑了过来，一张血盆大口尽在眼前，勾陈甚至都能闻到一股腥臭味，异常刺鼻。

　　吾命休矣……

　　勾陈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认命了。若换成希尔，遇上这种突发状况，或许还能想出个什么魔法阵来防御一下，可勾陈虽然得了个学霸的身子，但本质上依旧是一个学渣，这种单纯依靠临场反应来躲避攻击的测试根本就是他的死穴。

　　“勾陈！”

　　耳边，还萦绕着乌尤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勾陈犹自不甘心地咬着唇，心里满是遗憾，还有对希尔的抱歉。

　　真是不好意思，我就要死了，你的大仇我是没办法替你报了……说来也是你自己运气太差，选谁不好，非要选我这个对魔法一窍不通，又没有半点领悟力的废柴，报不了仇不说，连自己的小命都给搭进去了，说起来，也不知道勾陈跟希尔，到底谁的运气更差。

　　还有乌尤，那个憨厚老实的大个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瞎了眼看上自己。如果是原来的希尔，那没得说，家世出众，能力不俗，又是正儿八经的名校出身，就是这张脸，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勾陈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即便是长相一模一样的自己，也不可能拥有希尔那惊才绝艳的气质，乌尤一眼看上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一身皮囊？

　　临死之前，竟然还能这样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一番？勾陈自己都觉得好笑，只希望，自己来生也能投个好人家，安分守己，平平淡淡地渡过一生，他可不想再遇见什么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