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夏清晨》昼风

15、第15章

　　　班内鸦雀无声。

　　一双双质疑的目光转向宋轻沉。

　　对于这样的场面，李春雨满意极了，她添油加醋，“人总该有自知之明，一个小结巴上去代表班级讲话，岂不是让全校师生笑话我们吗？”

　　“别人会说，高二五班没人了，才会选上一个小结巴。”

　　宋轻沉目光平静，“我没有自己投自己。”

　　“哎呦，”班主任还在，李春雨不管不顾的扬声，“敢做不敢认？除了你自己，谁还会投给一个小结巴？”

　　“李春雨！”

　　班主任沉了脸色，呵斥一声，“虽然是在选班级代表，但也是在上课。”

　　说着，扫了一眼黑板上的投票结果，显然，蒋乔依旧获得了最多的投票，而最后一列的宋轻沉只有孤零零的一票。

　　“没有任何规则规定，不能自己投自己，”班主任杨老师谨慎地说，“今年的班级代表，除了投票的因素，还会考虑各个任课老师们的意见，这点想必你们也都知道。”
　　“谁平常表现更好，谁更有可能代表班级上去展示。”

　　班主任话说的严肃，却压不住台下的质疑声。

　　李春雨当场起身，情绪激动，“杨老师这意思，是要当众偏袒宋轻沉了吗？”
　　“参考任课老师的意见，是指已经内定人选了？就因为宋轻沉参加数学竞赛进入了复赛？”

　　一句话，引的许多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宋轻沉。

　　李春雨这次很聪明，她知道高中的大家都在血气方刚的年龄，最厌恶被内定的人。

　　很快，有人站在了她这边，“杨老师能否说说，任课老师投票和咱们班同学投票，有权重之分吗？”
　　“如果有权重之分，那今天的班会还有什么意义？走个过场？送咱们班’结巴的竞赛公主’当班级代表？”

　　情绪在几个同学的主张下愈演愈烈，班内不断有同学跳出来，步步紧逼，从一个点扩展到教师偏袒、校内黑幕。

　　蒋乔始终没有表态，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笑旁观，等争议声减弱一点，起身维和。

　　“没有人规定，一定是我被选中。”

　　班内沉寂无声。

　　“能得到各位同学的认可，我已经很知足了，如果没能得到的老师们的认同，一定是我不够努力。”
　　“下一次，我会更努力的。”

　　发表感言一样的几句话，将班内情绪推向高潮，话头也从’老师内定班级代表’引申到’宋轻沉刻意塑造励志典型’。

　　“我们都知道宋轻沉是个结巴，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内定的的事情所以才自己投自己，也方便老师暗箱操作？”
　　“一个结巴当选班级代表上台展示，听起来不励志吗？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包揽学校的奖助学金了？”

　　宋轻沉死咬着下唇，蓦然起身，一字一顿地回，“我、没有、自己、投给自己。”
　　“如果、我拿出来证据，你们向我、道歉吗？”

　　看起来柔弱没有存在感的小结巴，今天却坚韧异常，目光不散，心思不晃，坚定的扫过班内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指责她的人，都是跟她在同一个教室里学习的同学。

　　甚至还有人知道她参加竞赛后，找她问过题。

　　下课铃响了。

　　走廊之外熙熙攘攘。

　　五班没有一个人冲出去抢饭，都固执地坐在座位上，等一个结果。

　　外班同学大大咧咧地站在后门口喊人，“干嘛呢干嘛呢？还不走？”

　　一打眼，看到老杨站在讲台上，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没看到，那什么，我先去食堂。”

　　灰溜溜地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有个男生不屑地起身，“你说有证据，你拿出来啊，我也好奇你能有什么证据。”
　　“说起来，我听我妈说过，当初你爸这病根本算不上工伤，你妈拉着你爸去单位撒泼打滚，闹下来了补助。”

　　男生的眼光中尽是轻蔑，“我不知道脑子有病会不会遗传，但当蛀虫的毛病恐怕会遗传……”

　　言语如刃。

　　宋轻沉瞳眸骤缩。

　　一瞬间，情绪涌上心头，理智抽离了自己的身影。

　　她蹭的一下推开自己的椅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那个男生面前，还未开口，忽而有人从男生的后方踹向男生后仰的椅子腿。

　　碰！

　　一声巨大的响动。

　　男生的椅子整个后仰，连带着坐在椅子上的人也跟着仰倒，腿勾到自己的桌子，书本零零散散洒落一地。

　　“谁他妈的……”男生骂骂咧咧，被书本砸了一下，刚掀开挡住眼睛的东西，便跟姜彻两两对视。

　　姜彻挑眉，对于踹倒同学的行为一脸无所谓。

　　“嗯？”

　　男生看清来人，顿时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连宋轻沉都不知道姜彻是什么时间进来的，只感觉身边晃过一阵小风。

　　她怔愣几秒，感觉有一双大手懒洋洋的拍了下她的后背。

　　“小结巴，”姜彻在笑，“把证据给他，让他死心。”

　　宋轻沉抬头，盯着姜彻半秒，从自己的兜中拿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空白投票纸，贴在了男生眼前。

　　投票纸上有特殊标记，是老杨特制的，一眼就能看得出。

　　“这是我的投票纸，空白，一个字都，没有写。”

　　宋轻沉语气坚定，“你不信，可以数数，是不是，少了一张票。”

　　班内瞬间哗然。

　　连李春雨也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宋轻沉，“你为什么没有投票？”

　　宋轻沉回，“我没来得及写。”

　　“你没有投，那投了你的是谁？鬼投的？”

　　正在这时，班长红着眼眶，怯生生的站起来。“对不起大家，宋轻沉那票，是我投的，我看她最近比较努力，又进了数学竞赛的复赛，想鼓励她一下。”

　　“我没想到，会引起大家的争议。”

　　说着，又低头鞠躬，“对不起大家，都是我没说清楚。”

　　水落石出。

　　“那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别啊，”姜彻笑笑，随手捏住男生的衣领，“她证据拿出来了，你的道歉呢？”

　　“姜彻！”

　　老杨站在讲台上。

　　姜彻手指放在唇边，“嘘～”

　　好像知道老杨要说什么，“放心，今天我就写检查，抄送您一份。”

　　“不过，”说话间，他的眼眸中淬着冷意，“现在就要听到他的道歉。”

　　被抓住衣领的人大抵没想到这个场面，全然没有刚刚的嚣张，低耸着头，“对不起，宋轻沉。”

　　“你觉得呢？”姜彻示意宋轻沉。

　　宋轻沉此刻眸光坚定，面向男生，“你母亲不知道，请你回去告诉她，我父亲当初，救了一条人命，他得到的，都是他应得的。”

　　男生面色难看几分，抿着唇角，大气不敢出。

　　不止他，整个班里都在沉默，搞群体暴力、人云亦云的同学各个闷头，一声不吭。

　　蒋乔神色如常，“阿彻，宋轻沉，收拾一下，该去排练了。”

　　“嗯，”姜彻扫一眼蒋乔，又转向宋轻沉，“爱吃什么，请你。”

　　事情结束了。

　　宋轻沉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的耳根隐隐发烫，她头脑嗡杂，呆愣愣的说，“我想、喝冰雪碧。”

　　反应过来，又连忙摇头，“不、不用请我，我没事。”

　　姜彻瞥她，“你彻哥早就戒碳酸饮料了，今天为你牺牲一把。”

　　为什么戒，宋轻沉隐隐约约能猜到，她低头，用柔软的手心捏了一把发烫的耳朵。

　　降温失败，更烫了。

　　最终五班的班级代表还是蒋乔。

　　班级展当天，蒋乔穿上了一件镶嵌碎钻的纱裙，长发做成大卷，披在身后。

　　稿子是群策群力的结果，修改了好几遍，才送到蒋乔面前。

　　大家都是背稿，蒋乔背的还算生动，再加长得漂亮，声音自然，下台后掌声雷动。

　　有几个男生格外起劲，乍看过去，基本都来自七班。

　　五班之后是六班。

　　去年六班是周池妄，作为全校门脸，今年还是周池妄。

　　他直接脱稿上台，调整话筒时，下方有人举起条幅。

　　“周家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美人兮。”

　　周池妄半敛眉眼，拉长话筒对到嘴边，目光巡视一圈，掠过宋轻沉时停顿一秒。

　　她乖巧地坐在条幅之下，偶一抬眼，露出惊诧的神情。

　　“用这句形容我，”他淡淡勾唇，“可见语文诗歌鉴赏——拿不到几分。”

　　台下一阵哄笑，宋轻沉也捂唇偷乐。

　　坐在前排的校领导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到高高举起的条幅，气的快要站在座椅上，“你们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干什么呢？”

　　几个女生连忙收起条幅，吐了吐舌头。

　　六班之后就是七班。

　　前六个班人选都跟去年一样，没什么新意，七班去年是班长，今年却换了人，变成了姜彻。

　　他穿着寻常的衣服，吊儿郎当的上台，随手捏着话筒送到自己嘴边，懒洋洋的问，“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们把我投上来有什么意思？”

　　七班男生集体大笑，“彻哥，投你上去，你就讲讲。”

　　“讲讲？”姜彻单手插兜，“至少也得让我知道，我应该讲什么？”

　　有人不怕死，当着校领导的面大喊，“彻哥，今年满足你的愿望，送你上去跟蒋乔双宿双飞，你满意吗？”

　　宋轻沉原本也在笑，听见这句话，笑容凝在脸上。

　　所有人都知道姜彻在意蒋乔。

　　宋轻沉心知肚明，偶尔装傻。

　　只是今天，在众人鲜明的意图面前，她有些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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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家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美人兮。
改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淇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