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南海以南四季如春

3、初见

　　三天过后，南霄提着袋子坐上姥爷的电三轮车，车上有根很矮的小凳子，是姥爷自己编的竹凳子，他就坐在凳子上，身边放满了自己的行李和伙伴们给的零食。

　　南父送南霄过来的，坐飞机到相邻的市区，又租车开了几个小时到镇上，将南霄交给老丈人便急匆匆的跑了。南父曾想过出资修建岳父家乡的土路，但镇长狮子大开口，价钱翻了两三倍，最终这件事也就无疾而终了。

　　若是儿子在这生活得好，修路这事还可以再提一提。

　　南霄双手握着电三轮的栏杆，真怕崎岖的路面会将自己给颠出去，还得兼顾身边的行李，这太阳火辣辣的晒着，每次来都这样，不死也脱层皮。

　　姥爷倒是很高兴，一路都在跟南霄说着话，说给他养的鸡回去就宰，说给他买了牛奶，说给他买的衣服裤子……说了很多，南霄一句都没记住，姥爷的口音很重，又被凹凸不平的路面晃得头晕，他有一瞬间后悔来这里了。

　　颠簸了大半小时，总算到了姥爷家，姥爷姓李，这一片都姓李，称作李家坝子。南母是李老爷子唯一的女儿，是养女，不过比亲生的还要好。姥姥没有生育，抱养的女儿，姥姥在五年前便去世了，也只有姥爷一人在家。

　　以前曾将两个老人接到京市生活，呆了一个月，两个老人便收拾行李回来了，说是不习惯城里的生活，还是乡下自在。

　　姥姥去世了，姥爷也没有跟他们一起生活，独自生活在乡下，这也是南霄回来父母没有阻止的原因之一。

　　姥爷的家是很普通的小平房，有四间屋子，有水泥地的院子和两个栽着葱蒜、芹菜的花坛，院子边上的耳房养着十几只兔子。屋后面种满了橘子树，树周围种着一圈的荆棘，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防止偷橘子的“小贼”，当他知道的时候也成为了“小贼”中的一员。他的房间姥爷已经收拾好了，柜子和床都是新买的，蚊帐也是新的，电扇也是新的。

　　时隔多年，南霄再一次回来了。八岁那年的记忆还犹新，一下雨就泥泞的小路、不方便的交通、充满烟火味的饭食……都让他这个城里的小公子极其不适应。

　　那一年也是暑假过来，姥姥去世一年，父母送他过来陪伴姥爷。第一天来便被周围的邻里乡亲给围观了，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傍晚便是暴雨倾盆，门外的路泥泞不堪，他连着两天没出过门；第四天，他出门了，遇见一群去河里洗澡的小男孩，个个都是‘游泳健将’，瞬间钻进水里又浮出水面，看得他心痒痒，也想游泳，可他看着一个小男孩对着河小便的时候便彻底杜绝了这种想法。

　　正当他想走的时候，一个小孩溺水了，所有的孩子都愣住了，一个个畏缩得像鹌鹑，都是小孩子，哪有力气拉一个同龄人上岸？

　　南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自己脑子抽风了，才会不顾一切的冲进河里，拽住溺水的人，溺水的小孩镇定了，慢慢靠近岸边，可他的脚却抽筋了，正当他觉得天要亡他时，被他救起的小男孩伸出一根细长的竹竿，他赶紧抓住，回过神来的众多孩子才一起将南霄拉起来。

　　这件事成为了当时在场的人心中的秘密，事关李老爷子的小外孙，即便没有任何闪失，也会被家中责罚一顿。那天以后，再也没人见过南霄了。

　　这件事也是南霄心底的噩梦，让他至今不敢碰水，做任何事都学会三思而后行！生命只有一次，世间也没有后悔药。

　　打开电扇，吹着风，南霄抬头看着低矮的房顶，愣愣出神。记忆如默片一般在脑海中浮现，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二十年前。

　　过往的记忆已经模糊，现在重新开始，他不会遇见秦淮，不用背负那么重的深情，可以做很多事，最关键的是他是一个商人，他知道这个国家今后二十年的发展轨迹，这是老天的恩赐，更是他的机遇！

　　南霄觉得自己浑身充满能量，上一世他是真正的二世祖、纨绔子弟，虽说最后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钻石单身汉，但也改变不了他的一切都是依靠父辈的帮助得来的，他的身上挂着南家的标签，这个标签带给他许多便利，也要为此付出代价，他的婚姻以至于整个人生，都要为此付出的代价。

　　南霄是感谢许歌的，毁了婚礼现场，致使那场婚礼无疾而终，他不想做被人牵引的木偶人。

　　李老爷子切了盘水果端进来，苹果切块插着牙签，梨也是去核切块的，“小霄，吃水果。”

　　南霄接过果盘，“谢谢姥爷。”

　　李老爷子一愣，看着南霄吃着水果，乖孙长大了，没说一句嫌弃的话。老人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你先吃着，我去把兔子喂了。”

　　南霄面色复杂的看着姥爷的背影，若说世间最疼爱他的长辈，莫过于姥爷了。姥爷不喜欢城里的生活，更住不惯别墅，又不会普通话，劳碌了一辈子，忽然间清闲下来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南霄不喜乡野，而乡野却是姥爷一辈子的根。八岁暑假在这乡野呆了四天，后来再也没有来过，他曾打电话让姥爷到城里住，而姥爷却说：‘小霄啊，姥爷住不惯，姥爷没甚出息，跟田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那就是我们庄稼人的命啊！’

　　姥爷的‘命’在这乡野之间，一旦离开，命也就没了。

　　后来，每年他生日前后，姥爷都会从坐车去他们的城市，绿皮火车哐当哐当行驶三天两夜，买的是硬座车票，每次都谎称买的卧铺。姥爷生活节俭，在死后给南霄留下两套房子，是在京市买的，也不知是怎么存下的这笔钱，而这两套房子在今后的价值都是千万以上。

　　而他过惯了城里便捷的生活，对乡野间各种嫌弃，对姥爷也抱怨。买的衣服裤子嫌弃不时髦，切的水果嫌弃没削皮去核，甚至连关怀的话语也会嫌弃啰嗦……直到姥爷死后，他才开始怀念。

　　他以前嫌弃的，却是现在恨不得能永远拥有的，幸好时光倒流，一切重新开始！

　　吹够了电扇，南霄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他带了两个行李箱的衣物，还有一个行李箱的鞋子，一背包的进口零食。

　　刚把行李整理好，便有邻居来串门了，是一个能单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拿农具的中年妇女。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短短的头发，皮肤黝黑，个子很矮，大概只有一米三多点不到一米四之间，眼睛是单眼皮，嘴唇略厚，鼻子也不挺，是个很平凡的农村男孩。

　　“李叔，我把锄头给你拿过来了。”中年妇女将锄头放在墙角。

　　“进来喝口水，天太热了。”李老爷子招呼人进来坐，三人进来，南霄总纸杯倒了三杯水放在桌上。

　　村里每家每户都有一口井，喝的是井水，但城里的小公子不习惯，村中唯有李老爷子家是买了饮水机的，水也是买的。

　　“这是你外孙吧，长得真俊。”中年妇女夸奖道。

　　南霄确实长得俊，小小年纪便有一米六五的身高，五官立体精致，嘴唇略薄，皮肤细腻瓷白，一身气质也格外出众，村中人谈论起南霄，都称是城里的小公子。

　　李老爷子眯着眼睛笑，朝南霄介绍道，“这是李二娘，喊二娘。淼子跟你一样大，是你三叔三婶家的孩子。”

　　南霄喊了一身，“二娘好。”

　　平凡的男孩朝着南霄笑，问道：“你来这边读书吗？”

　　南霄点头。

　　男孩嘿嘿直乐，将纸杯中的水喝完，说道：“李爷爷，二娘，我回去了。”随后，人便跑了。

　　南霄觉得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便跑了，而且他似乎看到小男孩没有穿鞋子，外面这么热，地面晒得滚烫，这男孩就不怕烫吗？

　　南霄不知道，地面再热，又如何能抵挡一个人迫切的心？直到跑到别人家门口了，才发觉鞋子忘了穿。

　　“李叔，那我也回去了。”妇女也抱着婴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