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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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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大小姐该不会是在同情我吧?你也和别人一样觉得我这么做很愚蠢吧。” 黛的声音很轻,满含一种看不透的情绪。
完蛋,被他说中了,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像是去参加同学聚会时,当时班上最耀眼的男孩子穿西装打领带,抽烟喝酒应酬交际,成熟稳重游刃有余,但人们仍常常想起16岁那个最为天真坦诚的他。凉风瑞穗并不是一个超级英雄,更不是一个满口大话的救赎者。她只是平凡世界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少女,并不会骄傲地觉得自己有能力去完成救赎别人那种近乎野心般的奢侈梦想。如她一直以来活着的信念般,瑞穗尊重着每一个存在的自由本愿,尊重着每一个鲜活热烈的生命,并坚守着自己的意义感,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使命般的人生轨迹要走,而那些都只能由他本人做出抉择,永远无法假借旁人之手。但,只是在听见黛千寻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会有种难以言喻的塌陷感与钝痛感,瑞穗并不能确定这就是他说的同情,也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接不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意。
“可是这绝对不是看不起黛桑的意思,我从来不敢这么想。黛桑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只是有点羡慕你。”
“羡慕?”
“我永远也做不到像黛桑这样,所以我羡慕你。因为性格比较软弱,我大多数时候都难以拒绝别人,不管是喜欢的东西还是讨厌的东西,可是你却能,黛桑实在是一个厉害的人。”
“你不会拒绝别人?”
“可以说是这样的。”
“找你借一百万你也借给我?”
“……”想了一会儿,凉风瑞穗居然点了点头,“如果是黛桑的话,会借。”
黛突然笑了,看得瑞穗一愣一愣的,他说:“我们是两个极端啊。”
“哎?”
“我也做不到你这样,对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如此温柔地敞开胸怀,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黛的声线变得有些柔软,“这么废的事情被大小姐一说,居然感觉自己还不赖,心里舒服多了。”
心中某种不确定的罅隙忽然被满足感填满,只要确定对方没有不开心,她就满意了。无论如何,她并没有回答......
因为在她终于措辞好想要表达的话之时,黛已经转到下一个话题了。
他盯着大屏幕:“为什么钢琴被搬走了?上一幕男主还在弹钢琴,下一幕就换到女主设计安排逃脱了。”
“已经换过一轮了,你没有注意到吗?在女主角和男主角遇见的时候也换了一次。”
“刚才忙着跟你聊天,走神了。”黛说,“大小姐,麻烦你解释一下吧。”
“哦,好的,我听哥哥说过,这场戏采用的是不闭幕换景的手法,这种手法是为了突出戏剧假定性,怎么解释呢?——好吧,我想到了,比如艺术家还可以借助某种特殊的处理方式,利用观众对时间流逝的错觉,扩大压缩与延展的幅度,使一出戏的3个小时左右的演出时间,可以表现几天、几十天、乃至几十年的剧情时间跨度。因为男主的安全逃脱只是一种假定,而这又是导演想要给观众呈现的地方,让观众能够看到布景的组合过程更能使观众感受到这种‘真实的幻觉’吧。”瑞穗娓娓而谈。
“……”黛若有所想,但视频播放的声音仿佛干扰了他的判断,他索性把脸埋在臂弯里。
“黛桑?”瑞穗及时按下了暂停键。
“真实的幻觉啊……”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看来他醒着。
“原来是这样,”过了一会儿,黛千寻抬起头,稍稍从青苔似的纠缠不清的幻想之中回过神来,回到了现时之中,“也对啊,看来是太久不打篮球,都把自己的老本行给忘个精光了。”
这和打篮球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再去一次剧院吧,这次要到现场,也就是那个休息室去看个究竟。”他居然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
“可是,请你我是要付时薪的啊……” 瑞穗的语气很委婉,虽然一百万说借就借,可是薪酬这种东西可不能随随便便给。
你居然在这种地方和我认真?黛很想告诉她说,和他说话真的不用这么拘谨,有话直说便是:“不收你钱,义务劳动好了吧?本来薪酬就是你单方面塞给我的,我又没问你要。”
可你也没有说不收啊。凉风瑞穗第一次觉得自己不会顶嘴是一件痛苦的事。
翌日。
“所以为什么你也要跟着一起来啊?”黛千寻看着拿着小型DV正在四处观望的雪野朱鹭,这家伙来了也没用,作用相当于推理小说里那种专门帮读者排除错误选项的角色。
“你搞清楚先来后到,我才是瑞穗的助理OK?”雪野看向他的脸瞬间变得鄙夷,“再说了,我是个优秀的记录员。”
“就你?优秀的记录员?高二读了三次的雪野朱鹭小姐?”凉风晴真也不甘示弱地横插一腿,“我看这么重要的工作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咦?这不是那个高中文艺表演的时候在舞台上掉裤子的凉风吗?你居然还活着啊?”雪野朱鹭微笑,“哦,那次表演的录像带还珍藏在我家,要不要送你一份?”
“哇,你不要讲话了,你门牙上有韭菜,好大一颗啊。”
年上组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人身攻击,好像两位漫才演员在舞台上你来我往,词汇量之丰富,让凉风瑞穗和黛千寻十分汗颜。
不明所以的黛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瑞穗早已见怪不怪:“好久不见的高中同学正在交流感情,就是黛桑你看的小说里写的那种关系。”
“原来是这种关系——话说你干嘛带着一脸神秘莫测的微笑站在一旁看好戏啊?”
凉风瑞穗不置一语,只是温和地笑,像一只可爱的小羊羔。
警察设立的警戒线已经被撤掉了,男性化妆室又开始投入正常使用,不过因为发生了杀人案的关系,很多原本预定要上映的公演要推迟,剧院这边想必也是非常痛苦吧。
走进化妆间,一片漆黑,晴真走到某一个化妆镜前,老练地打开了开关,大家这才得以看到全貌。
黛环顾四周:“建在地下所以是暗间这个可以理解,但是这个房间完全没有自然采光,哥哥桑,这是怎么回事?”
晴真对于这个称呼显然还是在意的,但是他又不能发作,只好耐心解释:“化妆间可以有自然采光,但是这不是必须的,国外很多剧院化妆间无论大小都是暗间,因为剧院大多数是私人,建造资金有限,即使是国立剧院,也不能随便花钱。化妆间最要紧的,是化妆台演员的正前方,一定要有高强白光照射,效果要接近在舞台上的大白光下的效果。这是为了确保演出化妆时,能让演员看到自己在舞台上的形象是怎样的。这种时候,如果有自然采光来捣乱,就可能会需要遮蔽了。”
“原来如此,”身手矫健的雪野很轻巧地踏着桌子往高处够去,“通风口很小,的确是连一只老鼠都通不过,凶手不可能从这种地方逃出去。”
瑞穗关注的则是房间里带锁的地方:“哥哥,你们的个人贵重物品全都是放在一起的吗?没有柜子保管?”
晴真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先不说我们是租用这个剧院的,有工作人员在门口帮忙看守,非常保险;而且就算平时在学校里排练的时候大家的东西也都是放一起的,没出现过什么盗窃事件。”
原来如此,瑞穗思考了一下,接着又问:“哥哥,四方田先生在舞台上被布景绊倒的确切时间你还记得吗?”
“这么重要的舞台事故我当然记得了,大概是在第三幕中间的时候,那是个举着枪后退的动作,彩排了很多次,但就是正式开演的时候出了差错,还好他靠经验化解了尴尬,我们后台的人全都替他捏了一把汗。”晴真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其实看了录像带的瑞穗当然知道确切时间,只是想了解更多的细节,佯装不知才能更好地套话。
“还有我听说二叶亭先生平时也会参与剧本的撰写,这是真的吗?”
“你果然还在怀疑三上啊,”晴真拿妹妹真是没办法,“是,他们两个可以说是黄金搭档了,二叶亭有很多想法都很有创意但缺乏笔力,三上就能把这种构思化成文字,两个人很有默契。但自从二叶亭和一之濑谈恋爱之后,两个人整天黏黏糊糊的,上台在一起演戏,下了台也在一起对台词,拿着五十岚的摄像机拍来拍去的,彩排视频都是他们在秀恩爱的画面,旁人是完全没有机会打扰他们两个人的……”哥哥说的都是实话,彩排视频确实都是满屏的粉红色泡泡,瑞穗和黛花了好长的时间,最后是在快进下勉强看完了这些材料,可惜仍旧一无所获。
瑞穗没有急着打断哥哥的长篇大论,而是默默听着他说话,他说得越多,越能证实她的猜想。
“再说了,这次也是三上最后一次参与舞台剧本的创作了,她获得了美国学校的交换名额,下个月就要出国了,这些天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哪来的美国时间杀人……”
瑞穗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可以了,谢谢哥哥。”
“哎,可以了?”
“正如费尔巴哈所言,人类一切意向、努力和行为的根本意义,正是人性本质的满足,正是人类利已主义的满足,从动机上,一切都很合理,”瑞穗念着台词,却发现自家哥哥根本就没什么反应,“哎呀,哥哥,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和黛桑说。”
凉风晴真终于炸毛了:“当然不可以啊!有什么话一定要背着我说!”
“好了,你真的很吵。”雪野二话不说就把他架了起来丢了出去,黛千寻终于明白了雪野朱鹭在这个场合的用途——表姐实在是太威武了。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凉风瑞穗和黛千寻沉默地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黛桑,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那应该是我的台词。”
瑞穗笑了,却发现现在好像不是笑的时候。
“为了验证我们的猜想,我们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一位最重要的当事人了。”
“意思是又要见到你姐姐了是吗?”和她相反,黛千寻一想起那位热情得过头的赤发御姐,是满脸写着“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