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砚修

1、第 1 章

　　01.

　　-- 我喜欢你。

　　啧啧，这个字写的真不错。白唐的语文作业本里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的正是那四个字。蓝色的墨印，字迹清秀，很显然就是白唐本人的字。顾念拿着这张纸，来回看了好几遍，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嘟囔着“年轻真好啊~”他把那张纸叠成了一个小方块揣在自己的上衣兜里，然后合上了作业本，又从旁边的一大摞作业本里拿了一本。

　　顾念是白唐的副班主任，不过在这个班里他和白唐都有些特殊。

　　说顾念是个副班主任也是名头上好听罢了，他有时候更像是个打杂的。帮着班主任批批作业，平时在学校里浇浇花，最正经的就是偶尔辅导一些有钱人的孩子学学钢琴了。

　　四年前的那场事故让他不能长时间开口说话，如果不是她妈妈也是老师，她妈妈的朋友又是这所私立学校的校长，他根本不会有机会站在讲台上。哪怕他很优秀，而且对待这份工作有着不一样的认真。

　　他是这所学校里的异类，总有人在背后对他议论纷纷。关系户，平时总是不说话酷酷的，不合群。这些词他从未亲耳听到，但他就是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但再怎么被议论，他也还是会把手里的工作做好，这样就让那些人去嚼那些无所谓的舌根，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判完最后一本作业已经中午了，他草草地吃过了午饭，就抱着那一沓作业往学校走去。好在学校不远，也就两个路口的距离。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念的脚步顿了顿，他侧头看着门口卖糖葫芦的大叔。

　　大叔也看了看他，冲他竖起手指比划了一个“1”。顾念也没说话，点了点头。大叔就利落地挑了一个最大的山楂糖葫芦装在兜里放在他抱着的一沓作业本上，然后冲他笑了笑。

　　顾念回了大叔一个微笑，迈步向学校里走。在他印象里自己好像到了哪个学校，都能碰到这个卖糖葫芦的大叔，说是大叔其实也只比他大了五岁而已。大概是因为自己已经是大叔的固定客户了，隔几天就要买一串，还觉得别人家的都没有大叔家的糖葫芦好吃，顾念还真有点担心自己这样下去会有蛀牙……

　　顾念把作业放到办公室，就大步来到初三七班的门口。隔着半个楼道的距离，他就听见教室里乱作一团的声音了。他往班里探了个头，这群孩子才稍微降低了一下自己的分贝。

　　“白唐…白唐……。”顾念喊了他几声，声音不大，很容易就被班里的学生们淹没了。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下意识的从胸口拿了块喉糖出来。

　　教室里大概就只有白唐特别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写着什么，直到同桌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抬头看到了顾念。顾念冲他招了招手，他马上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一阵风一样的朝顾念跑来。路过班里一个小胖子的时候，顾念好像听到那人嘀咕了一句“马屁精。”

　　白唐却像没听到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顾念跟前。顾念皱着眉看了一眼那个小胖子，小胖子也斜着眼睛看他。顾念刚想训他两句，身旁的白唐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对他摇了摇头。

　　“让关志青放学了来我办公室一下。”顾念对旁边一个学生说了句，声音有点发哑。那学生也爱答不理的点了点头。

　　刚吃过午饭，不少老师还在午休。顾念就先带着白唐到了学校走廊的一个拐角处。

　　处理学生的早恋问题，这还是头一次……顾念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关志青他们……”觉得回音有点大，顾念又扭头把旁边的窗户打开，一股热风就吹了进来。顾念忍住了想把窗户再关上的欲望“他们几个还是欺负你？”

　　白唐刚想摇头，但顾念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就让他瞬间没了撒谎的想法，只好老实地点了两下头。

　　顾念叹了口气，拍了拍白唐的背。他挺心疼这孩子的，家庭条件虽然不错，父母也非常恩爱，名字里就用了两个人的姓，但却先天的不会说话。听力没问题，父母不愿意让他去特殊学校，平时在学校里一群熊孩子没少变着法的欺负他。

　　顾念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叠的工工整整的纸，递给了白唐。白唐马上认出了这张纸，低着头不敢看顾念，他本来皮肤就白，跟他的名字似的，这时候一张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尤为明显。

　　“老师知道，你们现在是青春期……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我可以理解……”顾念尽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要说教育早恋似乎自己立场并不太稳……“你有什么想跟老师传达的吗？”

　　白唐手里的纸被他捏的有些发皱，他的脸还是有些发红，眼神里却多了一些顾念理解不了的东西。白唐还是摇头，只是隐约有些愤愤的意味。

　　顾念把白唐领到办公室，让他把那一摞作业本抱到班里发了。临走时又把刚买的那一串糖葫芦塞到他手里。白唐拿着那串糖葫芦，脸又一下子红了，朝着顾念深深地鞠了个躬，眼睛里满是笑意。

　　“回去上课吧。”顾念伸手揉了揉白唐的发，白唐的发质又软又滑，手感非常不错“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老师商量。”

　　白唐出了门，顾念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青春期的孩子啊……

　　“咱班也就顾老师对白唐这孩子最上心了。”旁边的女老师笑着说。

　　“谁说不是呢，顾老师平时也没什么事，他跟这孩子也……咳，投缘。”旁边瘦的跟竹竿似的老师在顾念的眼神里改了口。

　　“我们倒是想关心，那小哑巴心里想的什么谁知道？我又不哑……”一个留着中分的男老师看着手机头也不抬的说，

　　顾念起身的那一刻，周围的人都准备好拉架了，谁能想到顾念只是拿了浇花的水壶就出了门。那些人说了什么他根本也不关心，尤其是最后那个中分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是因为自己入职才让他弟弟托关系来工作的计划泡汤的。打击报复就打击报复呗。早晚把自己舌根嚼烂！

　　晚上顾念回到办公室，就见桌子上摆着那张揉皱了的纸，估计是拿作业的时候被白唐这孩子落下的。他又看了看上面的字，写的真的很不错，就随手把这张纸加在了语文书里。

　　在办公室里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关志青，顾念到教室里一看果然早就没人了。他从抽屉里翻出了几个钢镚，打算去把欠的糖葫芦钱还了。

　　这个时间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学校的后门是一大片山地，男孩子经常上去玩儿。顾念从这个方向回家其实会比较近，而且每天那个卖糖葫芦的大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都会把摊位摆到这里来。

　　刚出了门，顾念就见到关志青带着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拿着小碎石子往大叔身上砸。这一天的火气像是忽然就爆发了一样，顾念往外跑了几步。

　　“你们干什……！”胸口里那股子气让顾念喊了出来，只是那声音带着极其不自然的沙哑和尖锐。一句话没喊完，顾念自己先开始咳嗽了。

　　关志青冲着顾念做了个鬼脸，一个转身就跑上山了。

　　顾念弯着腰，扶着卖糖葫芦的三轮车咳了个没完。他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被自己咳出来了，大叔在他身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无奈地朝他笑。

　　“你……咳咳……你不……你不生气……吗”顾念好不容易捋顺了自己的气，只喊了几个字就觉得自己喉咙火烧一样的疼，说完才想起大叔根本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大叔给顾念递了瓶水，又给他拍了拍背。

　　[谢谢。]顾念朝大叔比划。

　　大叔却猛地推了一下他，顾念一个踉跄就坐在了地上，一地的碎石子隔得他的屁股生疼。他刚想骂人，就见大叔捂着自己的额角，鲜血顺着他捂着伤口的手流了下来。

　　顾念就听见左边一阵骚动，他抬眼正看见关志青和一群小孩子往山上慌里慌张地跑，手里还拿着一把弹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