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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根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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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秦悦莱出生了。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团子是她最喜欢的哥哥姐姐爱的结晶,余竹萱把她当宝贝一样疼。
她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捏一捏秦悦莱软乎乎的脸蛋;每天闭眼前的最后一件事情,也是给秦悦莱唱催眠曲。
她把秦悦莱的奶瓶看得比自己的午餐还重要。
那是她忽然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留在余家大宅里其乐融融,即便远离了外面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一切都在十六岁戛然而止。
那是高三的冬天,因为余叶二老身子弱,秦远便提议去温暖的南岛度假。
当时的余竹萱正面临自主招生考试,再三思量后,决定一个人留在苏城复习。
清晨送走了一家人,余竹萱就洗了一把冷水脸,坐在了书桌前。
学习了整整五个小时,她伸了个懒腰,点了一份蒜香排骨和豉汁啫啫煲外卖。
路过琴房兼舞蹈练习室,余竹萱驻足了三秒。
高三学习压力渐重,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放松过了。
犹豫半晌,她换上了一双冰蓝色舞鞋。
窗外下着冬雨,轻盈琴声缓缓流淌,她闭上眼睛,张开羽翼翱翔着,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天空。
她像一个婴儿般蜷缩着,手心如同含苞待放的莲花,汗水沿着她的鬓发缓缓滑落。
突然,门口传来清脆的掌声,余竹萱惊恐抬头。
秦远倚着门框:“萱萱跳舞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哥哥?”余竹萱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你们没有赶上飞机吗?”
她柔软的腰肢落在秦远的眼里,像是一种雪白的毒药,刺激着神经。
秦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放下手中的外卖。
他笑了笑:“我一走你就吃这么多,真是个小坏蛋。”
说罢,秦远抬手连续按了几次开关,琴房顶上的灯闪了闪,像是一段即将迎来高潮的恐怖片。
“啊!”余竹萱从小就怕灵异事件,哪怕明知是秦远故意的,也下意识缩成一团,“哥哥,你干什么!”
“萱萱别怕,”秦远朝她走来,“现在是白天,你怕什么?”
也是。
余竹萱挠挠脸颊,缓缓起身,却只能看见秦远阖上了窗帘。
“哥哥?干嘛拉窗帘呀,今天没什么太阳——”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她的视线被秦远的胸膛隔绝了。
秦远松开领带,喘着沉重的气息。
他一把箍住余竹萱的手臂,将她按倒在琴身上。
相处十余年,秦远一直是绅士的、得体的。
余竹萱从未见过他这副禽兽模样。
娇嫩的手腕霎时出现了一道殷红勒痕,余竹萱吃痛大叫:“你在做什么?我是萱萱啊,你疯了吗哥哥?!”
“萱萱,我克制不住了……”秦远埋在她颈间,灼热鼻息喷涌而出,“我好喜欢你,我知道你也一样,我们两情相悦……但是我没有办法,为了公司我必须尽快和茵茵结婚,原谅我好吗?”
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两情相悦?
什么叫为了公司必须和余兰茵结婚?
“我只是把你当哥哥,一点也不喜欢你!”余竹萱挣扎着,关节发出咯哒的响声,“秦远你个疯子!放开我!”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隐瞒。以前我给茵茵上课,你总是插进我们之间;我和茵茵结婚的时候,你哭得眼睛都肿了。你从小到大只听我的话,还说好要照顾我,这些我都记得。”
“秦远你是不是有病啊!那是因为我姐姐,不是因为你!”
“萱萱,没事的。你马上就读大学了,你可以喜欢我依赖我。我把你身边的杂碎全部赶走,为的就是这一天。”
“你——”等等。
把身边的杂碎全部赶走?
一种在深海里被海草束缚的溺亡感拍打着她的脚尖,一点点涨潮,侵略着她的肺腑。
小政、洋娃娃……难堪的回忆涌了上来。
难道……那些都是秦远一手造成的?
秦远没有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
他像山一样压着余竹萱娇小的身子,左手禁锢着两只手腕,右手肆无忌惮地拉扯着她的领口。
那个宽厚的肩膀如同一面铜墙铁壁,她无法挣脱、无法呼吸,她用力呼号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这时,一只流浪猫顺着行道树爬上了二楼窗台。
灰扑扑的,和她一样弱小无助。
猫咪凄厉的鸣叫回荡在四周,秦远唯恐招来路人。他气急败坏打开窗户,想把流浪猫赶走。
就在这时,余竹萱看准了机会,从另一扇窗户跳了出去。
听见一声凄厉的猫叫,她一抬眼,看见秦远拽起小猫的尾巴,像一块碎石般砸了下来。
余竹萱脱下针织衫,踩着舞鞋带它逃到了最近的爱宠医院。
她害怕秦远追她而来,不敢多待片刻,只留下一句话便又冒雨去了姑姑家。
姑姑见她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一边揩去她满脸泪痕,一边心疼道:“萱萱乖,告诉姑姑发生什么事了?”
听完秦远禽兽不如的做法,姑姑险些心肌梗塞,怒气冲冲地把余杭和叶清心连夜叫回了苏城。
“别哭别哭,我们都在呢,”叶清心看着双眼通红的余竹萱,轻抚着她的脊背,“萱萱,跟妈妈说怎么了,这么急着把我们叫回来?”
姑姑冷哼一声,瞪着秦远:“问问你们的好女婿,都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秦远无辜反问:“姑姑,您是什么意思?”
见他还在负隅顽抗,姑姑拍了拍余竹萱的肩膀,鼓励她说出真相。
她颤抖着,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她原以为家人会怒不可遏,从此与秦远一刀两断。
却不料听完后,三人的表情复杂且怜悯。
“萱萱,你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余兰茵揉揉她的头,“阿远昨天确实没有跟我们一路飞去南岛。亓远一个房地产项目出现了纰漏,他一整天都在公司处理。我得陪着爸妈一起,所以只能全程参与电话会议,他一直都在呢。”
……什么?
余竹萱愣在了原地,这怎么可能?
余竹萱疯了似的想要证明自己,可是电话会议是真的,大宅监控也没有拍到秦远。
偌大一个世界,竟然没有蛛丝马迹可以证明这件事情是真的。
反倒是秦远“宽宏大量”:“爸妈,萱萱马上要高考了,又在准备自主招生,可能有些精神衰弱。我正巧认识一个知名心理医生,过两天我约他来家里看一看,别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到萱萱高考。”
“萱萱,南岛不去了,我们就在家陪你好不好?”叶清心愁容满面,“怪爸爸妈妈这几年忙,都没能注意到这些。萱萱这孩子真是劳你费心了,小远。”
看啊。
好一个衣冠禽兽。
那一刻,余竹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身边的人都会与她渐行渐远,为什么秦远会迎娶他并不爱的余兰茵,为什么他会宁可放弃京大的录取通知书也要留在苏城。
他就是一条狗,一条贪心的狗。
他想要亓远集团,想要余家的财产,甚至想要她们姐妹二人。
余竹萱被这条狗咬得浑身是伤,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
那个冬天,余竹萱放弃了自主招生考试。
她改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名字——余弦,考入了千里以外的南德大学编导系,想用镜头记录遗失的记忆。
离家的头两年,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
每一次都是那个铜墙铁壁般的肩膀,和脆弱无助的流浪猫。
余弦开始压抑自己,生怕自己的喜好和弱点会再一次落入秦远手里,成为割伤她生活的利刃。
她变成了“塞满烂报纸的爱马仕”。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次踏入同一片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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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弦依然坐在窗边,午后温暖慵懒地披在肩上,睫羽低垂,像是油画里走出的一笔晕涂。
时荀知道,她一定还藏了许多痛苦没有说出来。
一个从小被保护在大宅里的小公主,遭遇了这种事,要花多少个日月催眠才能这样平静。
他忽而想起五年前的一场大雨。
那年,时荀短暂回过一次国。
前辈盛情邀请他到爱宠医院指导,恰遇紧急会议,时荀作为外人自然是主动留在了会议室之外。
他在前台翻阅着就诊记录,时不时逗逗住院的拉布拉多。
落地窗外,行人在瓢泼大雨里来回穿梭,像一串永远无法停下来的字符。
远远的,却有一个瘦弱的身影徒手掀开雨帘与字符,向他奔来。
寒冬腊月,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羊绒衫,乌黑的长发像海藻一样张牙舞爪着,贴在她雪白脸颊上,脖颈上莫名红了一大片。
雨珠从睫毛上滑落,那双黑曜石一般的丹凤眼望向他,像望着唯一的稻草。
她被淋得瑟瑟发抖,却只是把怀里的一团针织衫轻柔地递给他,低声乞求:“医生,帮帮它。”
掀开针织衫,有一只满身灰泥的小家伙躺在里面。
时荀连忙将小猫带去诊室,不忘递给她一条干净的吸水毛巾。
他翻开接诊本:“状态不是很好,需要检查后再决定治疗。填一下联系方式,我带它去拍片。”
可当时荀小跑着回到原地,却只看见叠得整整齐齐的吸水毛巾和空白的接诊记录。
在纸页的最下方,有一排娟秀的小字,被雨水晕染开来——请好好照顾它,我一定会来接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