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逃生指南》萧一画

9、第一个世界（九）

　　苏停雪将身子斜斜倚靠在收银台旁边，一双眼睛安静地望向大妈，慢慢地说道：“阿姨，您能不能将您知道的事情都和我说上一说？说得越仔细越好。”

　　大妈抬起手臂，挠了挠头上顶着的朱红色的大波浪，眯缝起了眼睛：“小姑娘……不是阿姨我啰嗦，我就是想最后问一句，你真的想知道？毕竟这个东西说起来有点儿邪乎……”

　　苏停雪隐约中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这大妈磨蹭了半天也没进入主题，似乎是在拖延时间。

　　只是她拖延时间的方法有些拙劣。

　　店门已经被大妈合上了，此时小店中只有头顶上一只散发着惨白光芒的电灯泡能算作是光源。

　　灯光下，大妈的脸被照得发白，一双涂成大红色的嘴唇看起来格外渗人，就好像上面涂的不是口红，而是鲜血。

　　苏停雪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于是她慢慢地直起身子，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将只吃了一小半的茶叶蛋随手放在收银台上，右手状若无心地插｀入了口袋中，手指紧紧攥住那把桃木剑的剑柄。

　　本来这桃木剑是有鞘的，可是在苏停雪发现这把剑的剑缘纵然锋利，可并不会伤及寻常事物之后，果断决定把剑鞘扔掉，以避免在关键时刻浪费宝贵的时间。

　　老板娘似乎并没有察觉她所做的一切，仍然自顾自咧嘴笑着，说道：

　　“小姑娘，你是不是后悔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如果你害怕了，不想听了，那阿姨就不说了。毕竟你这个叫‘校园怪谈’研究还是别的什么的项目，选个旁的事物来琢磨也不是不可以哟。”

　　苏停雪在心中略加思索，随即再次悄悄后退一步，抬起头，笑意盈盈地对大妈说道：“没关系，大妈您尽管说。”

　　大妈呲着两排洁白的牙齿，对着苏停雪笑：“那好吧，我就给你好好说上一说。”

　　“咱们现在这座校舍，是近些年刚刚建的，相信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

　　苏停雪点头，微笑示意大妈继续说。她握着桃木剑的手攥得愈发紧了，掌心处甚至微微透出了些薄汗。

　　此时太阳还没有完全升到头顶上，故而外面的空气中仍然带了些许寒意。这间小店，一没有空调，二没供暖气，故而室温同样偏低。

　　这点在大妈关上店门之后变得更加明显了。

　　可是离奇的是，眼前这打扮时髦花哨的大妈不仅不觉得冷，反而开始慢慢地流汗。

　　汗水顺着她略显肥胖的脸颊不断滑落，将她面上的妆弄花了些许。

　　苏停雪眼尖，一下子注意到了，于是忽然转变了主意，打断了大妈的话，说道：“等等，这里是不是有些热？我看您都出汗了。要不要我去把门打开，给您透一透气？”

　　大妈闻言，看起来有些慌张。

　　她连忙抽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面上勉强挂了个难看的笑：“不用了不用了。我继续说。”

　　大妈将被汗水浸透了的卫生纸团了团，丢在了桌子上，继续说道：“谁也不知道E区那个喷泉是怎么来的，总之就是在学校建好之前，它就已经在那里了。”

　　苏停雪想了想自己刚开始一离开食堂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喷泉，简单地将它的样貌描述给了大妈听，并问她是不是这一个。

　　毕竟E区的喷泉可不止一处。

　　大妈点头，表示苏停雪说的是，随后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停雪摇头，低声说：“我随便猜的，没想到真的猜对了。您继续。”

　　“反正那喷泉周围，就没有一天安宁过。学校本来想拆，可是每次施工队一去，还不等开始干活儿，就莫名其妙地遭遇各种怪事。轻一点，接连病倒不说，家里连番出事不提，严重些的，干脆直接染上致死的病毒，全队交代在那里。”

　　苏停雪顿一顿，才说：“那……听起来，真的像是有鬼了。”

　　大妈呲了呲牙，脸上堆起些皱纹来，赞同道：“可不是吗？”

　　“小姑娘，你知道最邪乎的是什么吗？”

　　苏停雪本来想将自己在那张报纸上看到的情况和大妈说上一说，可是见大妈这么问自己，忽然间改了主意。

　　她转而说道：“……我感觉这些已经够邪门了的。”

　　“……算了，算了。诶，我和你说，当时有个女学生，喏，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大，不过，她念书晚，这个年纪，还在周围一家民办高中上高三讷。”

　　“她家里都是生意人，父母平时忙的要死，根本没空管她，于是就把她扔给奶奶照看。可是她奶奶年岁大了，有好多事儿已经不明白了。所以平时基本也不怎么管她。”

　　大妈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再次抽出一张纸，擦了擦脸上越流越多的汗水，随意抱怨了句：“你说她是不是也挺可怜的。爹不亲，娘不爱的。”

　　苏停雪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过表面上她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是……是啊。唉。”

　　大妈看了她一眼，继续说：

　　“你知道吗？后来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可是，刚在一起三个月就被人家甩了。甩她的理由是嫌弃她家庭不好，长得还又丑又胖，遑论她还留一头全是土腥味儿的黑色头发，更是从来不会化妆打扮。”

　　苏停雪看了看被脸上不断涌出汗水彻底打花了妆的大妈，又顺便瞧了瞧她同样被汗水打湿了的衣衫，慢慢说：

　　“我猜，接下来，是她在喷泉边上自杀了？不甘心的魂魄就此化为厉鬼，盘旋在喷泉周围，叫人还她性命？”

　　大妈一双变得愈发浑浊的眼眸中透出些许惊讶的神色，不过她很快说道：“不。她不是自己死的，她是被人杀死的。”

　　苏停雪此时已经彻底明白了眼前“大妈”的来历。她继续后退一步，避开从收银台那头的桌子底下蔓延过来的水，眸光微亮：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斗胆猜测一下，她是被人淹死才喷水池里的？所以死后才可以化作水鬼？”

　　“大妈”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苏停雪继续说道：“实际上，这位姑娘的鬼魂本来是会被限制在喷泉周围的，可是她发现了一个脱身的办法。这办法，就是附身。对么？于是她附在了一个可怜的老板娘的身上，不是么？”

　　“大妈”眨了眨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镜子和一只口红来，对着镜子补了补妆，可是很快，她新补上的妆就被她身上不断涌出来的“汗液”再次冲花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镜子和口红扔回口袋里，摇摇头，对苏停雪说：“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停雪仍然微笑：“这不重要。”

　　“大妈”被她噎了一下，稍微瞪起了眼睛：“你这小丫头，难道就一点也不害怕？”

　　苏停雪再次摇头。

　　“大妈”揉了揉鼻子，慢慢道：

　　“算了算了，反正你都是快是个死人了，我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当时约男友到那个喷水池子边上见最后一面，却不曾想当时和他起了争执，结果叫他狂怒之下直接把我脸朝下按进了水里。”

　　“我是被活活呛死的。”

　　“当时我心中怀了一股极强的怨恨，也正是这种怨恨帮助我在多年之后成功附身。可是当我操控着这具身体，去寻当年那个男人复仇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经死去多时了。报应，这也许就是报应。”

　　“你知道吗？他也是死在喷水池旁边的。可我居然不知道。”

　　可这，却并不是报纸上讲的那件事。

　　随后，大妈终于吐出了那句似乎是所有反派boss都必须说的台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哈哈哈，因为鬼魂想要继续在人世停留，就必须要不断杀人。无论是新鬼，还是已经成功附身，可以脱离死亡之地的束缚，进而四处游走的老鬼，都必须遵守这一规则。所以现在，你就是保我活命的下一个祭品。”

　　苏停雪忽然说：“所以这些年闹鬼，真真假假死去的人，都是你杀的？还有……你是那里唯一一个鬼么？”

　　大妈张了张嘴，本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陡然间，她的眼神变得狰狞了起来。

　　她浑身上下忽然开始迅速地肿胀变形，本来还算光滑的皮肤也随之飞快地腐烂脱落，好些地方更是直接露出了脂肪肌肉，甚至干瘦的骨头。

　　浑浊的水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流淌下来，浅浅地在这间杂货店的地板上积了一小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肉的气息，令人作呕。

　　苏停雪被这股气息猛地冲进鼻腔，险些把方才刚刚吃下的半只茶叶蛋吐出来。

　　“大妈”的两只金耳环也一前一后地接连从她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耳朵上脱落下来，砸在地面上的积水和烂肉中。

　　她的嘴慢慢张开了，上下颌之间形成了一个不属于人类生理范围内的角度，嘶哑的声音从她破损的声带中传了出来：

　　“你，去……”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我刚才买的茶叶蛋是真的茶叶蛋吗？还是什么别的恶心的东西变的？”

　　“大妈”似乎没见过这么奇葩的家伙。

　　“你……你，你还是给我去死罢！！”

　　话音中已然带着狂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苏停雪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