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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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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闻宗三五步并作一步,抱着院主回了正房内。门边上嫌那小仆开门不及,倒赶在前面一脚自踹开了,大步跨了进去。
放得人在床上,看那院主大人时,却见陨慎非面如金纸,气虚意浮,却是怎样唤也不应。外面早一溜烟地着人去请太医了。
谁想此时陨慎非实则生魂相离,心里却是十分明白,只是不能自醒转。似被困在迷阵中,不得解脱。
原来方才他一人独自推义,却是在算那近世不意之祸——天运固然是不可测知的,当世之下也唯有宿鸣一家能得预解天言之力。但地祀之所长在于以地势通于世间万灵,由人及物,但凡是飞走游离,皆可于之相通。
好比若天枢阁观星相地气定农时,也不过是审度天地之势以采阴阳大和之利。地祀也莫过于观山水峦泽以明势,问鸟兽虫鱼而知变。
世间事物,生存虽显千变万化之态,实则发于一端,孕囿皆处一室,又谨守万宗归一之理,莫不相通的。是以天下动荡之时,天灾、地祸、人乱——一切皆有征兆。又岂是偶然而来,未可知得的呢。
只是陨慎非得神授之利,地势自然极盛的。时而也自放任了离魂身外,冥游于世,交游千里之地——京畿各处想来怕是还没有能藏得住人而躲避得过他此等‘百万草木百万兵’的耳目。
谁知道,看了数日,却是没有那人的半点消息——宿鸣景,莫非还逃到天外去了?虽是已派出亲信之人,全力搜查,此时尚无音讯。不免有些咽不下这好强的一口气去——‘地祀大人’,也不是叫假的,怎么对上她天知族里的就这么不堪了?!
谁想到方才他还自在身外郁卒,但要返魂,却被不知何处而来一股力量,撞得三魂七魄倒有半数归不得位——就像俗日里称小孩儿吓掉了魂儿,便要痴呆疯傻。自己用尽力气归返不得本尊,好比被一把锯子拉扯,身子已是受不了,吐出一口血来。
倒万幸惊动了闻宗,若不是方才那玄冥中自升起的劲势忽的又没了踪影,闻宗撞门进来,又冲得满室气势尽乱。一激之下令真神归返,怕是自己此刻仍是魂离魄散。
……
少时,由太医院中来了医士。本是立在床边的闻宗便往床脚一让,横眉冷眼的催促他快快诊治——铭闻宗长得倒不显村鄙,只一双眼过分大,两道浓眉又乱似杂草,皮肤黝黑,恍惚一看去似乎面上不怒也自有一股子横劲,是以不熟的见了只是觉得他时时怒目相向。
医士见这近侍如此凶恶模样又兼他生得高大,只是先惧了,尚未医治得,已是额头冒汗。蹙眉把了一回脉,又检视过一遭,转身问了闻宗地祀大人是何症候,断出了结论——“地祀大人想是连日劳神,又不耐近日里天气反寒,怕是受了凉,却是无妨…”又言地祀大人身系天下,若不是累极,也不至于就吐血背过去云云……陨慎非早已是听闻得不耐,悠悠醒转。
“闻宗…”头还有些晕,说话间内息不稳——却说那生魂出窍,离魂时却不可长。时久身无所护,神也无所养,两相枯竭。
若不得反魂时又最是难过——魂魄本是轻浮无所知,方才陨慎非却是半得依附在身,已是有感有知——直叫人给生生撕裂了般,恰若寒冬天丢你身入冰窖,伏夏里却拿炭盆炙烤,只是煎熬。又受了一时冲撞,好似被人狠狠摇晃重击,虽魂魄在身,也是受苦。
那医士不是此道中人,又何能知。只开了些祛寒除恶补气安神的方子,就让陨慎非示意闻宗给打发走了。
今日里元气大伤,地势亦损,想是多日里都不可动用得这般通灵之力了。
陨慎非由是郁郁寡欢——他自八岁即二及院主之位,十一岁入朝,初时还得诸位师傅辅佐,不到二十四岁已自统领二及院内上院三十六下院一十二共四十八位正副常祀,可算是少年得志,平日间出入宫中,御阶前听命,何等样骄傲之人。
不向如今他连日间却因是心力不济,除了入朝处理政务之外,竟自在府院修养。派出的属下也搜寻宿鸣景不得,在他当下尚可一系的京畿之地,却一朝失了消息恰似泥牛入海——照当日推算,她倒是不当离京了去的,自己也是不解。
而宿鸣晴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儿,在朝中见了还免不得讥诮一番——陨慎非亦是心下里负气窝火。见她时反不搭理,也不上门相扰——倒让一辛院内有了好些日子安宁。不知几时得了这样清净,宿鸣晴也心里纳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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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圣京之中,便是平日里街市上也热闹非常。东南上有和文、华光、熙成,西北有崇景、明德、昌颐各三条大道。九大街外还有里巷无数,百业皆有所安,坊市间各具气象。看那路上走马的,漫行的,打驴拉车的,拥仆坐轿的,间或有邀朋成群,又或者独悠自乐;无非是闲游的,赶路的,享安然太平的,或是劳碌讨生活的…熙熙攘攘,比肩接踵。
但百姓或可享这煌煌盛世之乐,皇城守备中军却是不得这般悠闲快活。大将军风北香不日传下令来,各城门需严加守备,城中各处也要加强巡视。对进出城门人等皆细致盘查,若有行迹可疑之人当下截获。如遇阻挠反抗者,皆可门下立毙。
是以温都令云安岩亦是奉得将领,比常日自是勤快了不少。每日间一路下带着军士把个内城各市皆俱要上下走一遭,见了单来独往的年轻人尤其要多看两眼——百姓倒也不十分在意,只道是繁国国主、衍王君等不日将要离京,女帝还要设宴还燕台——此是旧历,肃城也是自然。
而下民们皆所不知道的是,此事尚有别的原由——却与那日天枢阁阁殿觐见圣帝大有关系——
“启奏圣上,臣近日已觉地势有变,却从那东南方上似有戾气相犯…”说罢那天枢阁的年轻阁殿钟于彦抬起脸来,直视女帝——相隔甚远,但见殿前珠帘溢彩,后面龙床上坐得一人,只是看不分明。
殿内夜中仍是熏得静香起薄烟,馨香扑鼻——“未料想,来日里清明乍现,冲淡了邪风。今日夜间星位更有一变,吾皇,”钟于彦看向女帝时面上又略一顿,接着说,“似是那天命之人,感得地势之变,倒引导得天势也动了。”
“大胆!”女帝只把茶钟儿推了,钟于彦低头一伏,跪在地上。
珠帘内女帝却忽而展颜,“…何来天命之人。”
“吾皇…这天命之人…,须通天势…”钟于彦小心斟酌着。
“爱卿如何不知这普天之下世人皆知之事?…我迟默一国,素有天知一府,独擅其事…”女帝和颜悦色探问,“莫非…爱卿却是道这天知大人族内,倒有违我国运之人么。”
“启禀吾皇,天知大人之天势虽未到全达之时——以今日之态,为臣以为却未必是合她族之人力能为——然那天命之人,日下却又似在这近畿之内……。”
不料想此言却一时触动了圣帝心头忘却了多年的一事——第二日便宣了大将军风北香进宫面圣,又数日阖城驻守的正副都令即得了那肃城一令——实则是大将军受了圣帝之命。
……
风北香却是知道,时隔二十年,又有好一场风雨欲来了。
————<将至·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