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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们,请问附近能搭到什么车回去吗?”苏嫇将手机递还萧申,居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隐隐的,她知道因此可能会付出很大代价,明天之后,不但要面对母亲的责怪盘问,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同事。可现在,她只想离开,明天?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走一步算一步,或许她天生就是乌鸡命,就算得了机会也飞不上枝头做凤凰。
      “这么晚外面根本没有车子,我送你回去吧。”萧申说。
      “谢谢你,不过半夜三更让人看到我们两人在一起会不会又要传出流言蜚语?”苏嫇豁出去了,把胸口的恶心一倾而尽,大不了今晚走回城里,她疲惫地向他笑笑,“何况一直以来,你这么防备我,千万不要做事有头无尾半途而废。”
      “胡说,我只是不想你出事,毕竟你是我们的客人。”萧申居然没有和她认真,转头奔回楼上。
      萧欣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他们说话,当楼下只剩下她与苏嫇,她摇摇头,说:“苏小姐,你太沉不住气了。”
      “是,我妈以前常常骂我,笨得要命又倔的要命。”
      “这么一来,你之前的努力都算白费,其实我倒希望你能和萧镇在一起,在他所有交往过的女朋友之中,还是你最老实可爱。”
      “谢谢你的赏识。”苏嫇苦笑,懒得和她多说。
      楼梯‘噔噔’响,萧申胡乱罩了件白衬衫,指头上晃了车钥匙下来。“我送你。”他肯定的说,口气不容反驳。
      苏嫇抬头看钟,已经是凌晨三点一刻,这个时候再一味赌气就是愚蠢,说实话,她也不敢一个人在乌墨墨的郊区野外行走,于是闭了嘴,老老实实跟他出了别墅。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偶尔车窗外光线扫过,萧申紧紧抿着唇,而苏嫇昏昏沉沉地,垂头打瞌睡。
      一口气开了近半个小时,萧申再也忍不住,突然伸手推了她一下:“不要睡过去,苏小姐,晚上四点时不能睡觉。”
      苏嫇已经梦游虚境,被他这一推,大是不耐烦,含含糊糊地嘟囔:“别管我,开你的车。”
      “苏小姐,人区别于鬼是因为身上有阳气,而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半夜四点钟是阳气最弱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睡着,不但会精气大损而且易招惹鬼魅上身。所以有许多开夜车的人宁肯熬过这个时段再睡,苏小姐,特别是女人,阴气本来就盛,如果再撞到这个至阴时段……”
      “我不睡了!”苏嫇猛地睁开眼,颈子里没来由起了股寒风,浑身阵阵发怵。她惶然四顾,上上下下看一遍,又摸了摸膀子,上面一根根汗毛都竖起来。
      看她害怕的样子,萧申无声地笑了。
      他得意地仰起头,“苏小姐,原来你不怕人,却懂得敬鬼神。”
      苏嫇更加睡意全消,瞪着他半天不言语,一直把萧申看得心虚起来,皱眉问她:“你在看什么?”
      “我看你到底是哪里有毛病,为什么拼命针对我?反正明天起你我再没有任何往来关系,能不能回答我这个问题?究竟我曾经做了什么让你看不顺眼的事情,值得你苦苦相逼咬住不放吗?”
      她咬牙切齿认真计较,萧申反而安静下来,双手掌控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阴影里两粒眸子寒星一样,许久,仍不看她,却轻轻说:“难道你看中的不是萧镇的钱?难道你心里很喜欢他吗?”
      “……”
      他半天等不到她的回答,这才转头,说:“苏小姐,爱情这个东西就像是出疹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藏也藏不掉。既然你不爱他,为什么又辛辛苦苦地守在他身边,除了钱我看不出还会有其他别的原因。”
      苏嫇睁大眼看他侧面,车子驶过一杆杆路灯,灯光射得断断续续,他清秀的面庞像是被银白钢丝拗出玲珑轮廓,忽闪忽灭。她自己心里莫名起火,上下一起一落,郁郁地发泄不出来。
      “呸,像你这种除了钱再无一物的人当然会这么想,我和萧镇在一起,就是因为他这个人!”她搜肠刮肚地找出句狠话。
      “真的吗?那么,请问,你曾经对他撒过娇吗?有没有在他说话时偷偷凝视他?在半夜无人时,会不会一直想着他?”
      “……”
      “唉,苏小姐,如果这些事你都不能做到,请问你是怎么为了他这个人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申像是非常乐于这种辩论,且明显占了上风,因而精神大振,车越开越快,嘴里却还不肯放过她,道:“算了吧,何必再自欺欺人?我早说过,像你这样的女子我看得多了,萧镇其实也看得多了,不过我同时要承认,你确实不够心机,否则今天晚上就不会和他吵翻……”
      他说得起劲,苏嫇气得口唇打颤,不知是不是冷,浑身都僵硬了。
      耳边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力,打在心头一砸一处伤。方才只为争口气,故把话说绝了,断了萧镇这条康庄大道,今后只怕要遍地泥泞坎坷,然而,纵是这样大的牺牲也未得到谅解,她怔怔地听他的指责,又痛又怒,却又无话可说。悲哀到极点时,她终于哭出来,伸手去打他,“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从来没有害过人,为什么总不肯放过我?”
      “吱——”萧申没料到她会当场发作,一呆,脸上早被打了几下,火辣辣的痛,他闪头避开,脚下不忘记踩刹车,方向盘到底偏了,车子向路旁一堆黑影擦上去。
      等到那记吓死人的尖锐声音响起,同时车身遇到阻力,萧申才知道已经出事,打开车门跳出来,发觉车子撞到了路旁消防栓,水喷射到半空,漫洒似水帘洞一样。
      他身上衬衫立刻被溅得湿透,忙又回到车上,苏嫇也已知道出事,停止动作,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伏在车上使劲抽泣。
      “喂,你不是真的生气吧?”萧申本来是个顽童性子,最喜欢与看不惯的人抬杠作对,见她真正伤心,又束手无策起来,捋了捋自己头发,上来小心触了触苏嫇外套,“苏小姐,我说得不对你可以反驳,何必哭声成这样?”
      不管他怎么说,苏嫇一概付之不理,凌晨时分人的阳气未必是最弱,但精神往往最脆弱无助,她紧紧抱了自己,蜷缩在车座上放声大哭。
      警车赶来时,她已经哭得精疲力竭,如只受伤的小兽般轻轻呻吟,萧申则神色尴尬地站在旁边,向警员解释:“那个……我和朋友吵架……没有看清路面……所以……”
      “是这样的吗?小姐?”警员问苏嫇。
      她满脸都是泪水,不肯抬头。
      “喂,你擦擦脸吧。”萧申从车后座取了纸巾递给她,在面前晃一晃,不敢直接塞到她手里去。
      警员因此起了疑心,看了苏嫇披头散发神情恍惚,而萧申衣衫不整的模样,问:“她真是你的女朋友?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萧申听出不对,马上瞪眼,“我不认识她怎么会让她上车?”
      “我只是问她叫什么名字,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警员凌晨被人从舒适的值班室叫出来吹冷风,心情也很坏,当下双手环抱,索性和他耗上了。
      “请把你们俩的身份证给我。”
      萧申愤愤道:“我的身份证没带出来,这里只有驾驶证。”
      “我的也不在身边。”苏嫇抽抽咽咽道,参加舞会时手袋放在了寄包处,估计事后萧镇把它带走了。
      “这样吧,你们俩个人把自己的名字和对方的名字都分别写下来。我看看是不是一样。”
      “乱七八糟!”萧申抗议,“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偷车流氓?□□份子?还是幼儿园小朋友?”
      苏嫇本来满腹委屈,听他这么嘴没遮拦的几句话,竟忍不住破涕一笑。
      “嗳,你这女人,你现在还笑得出来?”萧申眼尖,立刻指住她。
      “你写还是不写?不要紧,你可以选择跟我们回公安局写名字对身份。”
      “哼!”
      结果还是写了下来,同时交给警员。
      “咦,不对不对,你写她的名字写错了。”警员指了给萧申看,“她叫苏冥,不是苏蒙。”
      “让我看看,呀,你的那个‘蒙’原来是这样写的,我只听萧镇介绍过你的名字,想不到居然是这个字。”萧申拍拍脑袋,突然想起来,转而责怪警员,“同志,你怎么读白字?这个字明明念meng,你怎么只看半变部首乱读一气?”
      “嘿!你们不知道彼此身份,还来教训我?”警员恼羞成怒,本来准备开张罚款单再把驾驶证上扣个一二分就算了,这记立刻把单据证件全部收起来,挑眉又问:“你在哪里工作?她又在哪里工作?”
      “我不知道。”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声回答。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已在公安局值班室,萧申借了电话向外讨救兵。
      “欣然,好大姐,求求你千万自己赶过来吧,我可不想让萧镇知道我把他女朋友惹哭了,什么,我怎么会欺负她,大家只是争了几句,我怎么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大哭包?算了,你快来过吧,我明天一早还约了人上网球课呢。”
      挂了电话,他垂头丧气地回来苏嫇身边坐下。看了她几眼,忽然说:“现在我终于肯定你是个直性子,对于看不惯的人和事,果然是动手多过废话。”
      苏嫇也觉得麻烦,偏偏手机也在苏镇那里,又不敢借公安局电话向母亲报平安。
      “我不过是说几句自己的想法,你值得急成这样吗?这下可好,希望不会留下案底,否则大家的清白都完了。”
      “反正不许你这么说。”苏嫇狠狠白他一眼,是,她没有爱过萧镇,她从来不喜欢他陪在身边。可是,她不肯承认贪婪,因为,这段感情中,她并不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好处。
      可毕竟心里也是害怕,沉默一会,她咬着嘴唇轻轻问他,“我们不会留下案底吧?”
      “我哪知道。”萧申怨,一抬眼瞧见送他们进来的警员手里挟了份文件从眼前经过,立刻逼尖了声音跟上去,“警察叔叔,我们不会有案底吧?喏,我,萧申,还有这个,苏冥——”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冷嘲热讽,苏嫇又恨又怕,咬牙切齿地伸手过去,隔着薄薄的衬衣,两指提了他手臂一小撮肉狠狠一拧。
      “啊——”整条走廊都听见了惨叫。
      苏嫇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个小孩子,而且是那种被宠坏了肆无忌惮的小孩子,空长了一张清秀文雅的大好皮相。
      而她却始终是个弱女子,今天开始,又要回到肮脏赤裸的人际关系中去,面对每一句半真半假或全心全意的冷笑话。
      她将十指埋入发内,捧了头无奈叹气。
      “你真是为了萧镇这个人才和他在一起?”萧申揉了手臂,又问她,“这次和他吵翻了你难过吗?也许我真是做得太过分了,毕竟你不是个阴险的人。”
      “你见过阴险的人吗?萧先生,我很怀疑你阅人能力。”
      “叫我SUN吧,我叫你小苏好不好,其实我对你并没有恶意,而且经过这些事,我觉得虽然你也是看中萧镇的钱,但人还不坏。”
      “呸!”
      “唉,小苏,萧镇今年二十八岁,从十六岁起就开始约会女朋友,她们有各式各样的手段与性格,我只要用眼角一扫,就知道哪个是看中他人,哪个是看中他的钱。”
      “哼,我不相信,你八成神经过敏。”
      他并不介意,继续说下去:“恋爱中的女孩子很好区分,眼神、脸色都会与平时不一样,特别是站在喜欢的人旁边,羞涩喜悦,有种瞒不住的妩媚表情。而有目地的女孩子则又不同,她们往往谦虚谨慎,说话办事小心翼翼,根本没有那种娇媚感。”
      “至于你,小苏。”他看了眼苏嫇,轻轻说,“你第一次来我家时就是这样毕恭毕敬,像是个面试的小职员,当萧镇坐在你身边时,你对他的注意还不如对我们来得仔细,我和欣然一看就明白了,你根本没有和他一起堕入爱河。”
      “……”
      苏嫇无话可说,萧申的确有萧申的理由,而她也不想再费心反驳,忙了一个晚上,她早乏了,更悲哀的,却是一种心乏,故听了这样的评价,惨然一笑,道:“也许你说对了,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已经和萧镇分手,以后你们萧家所有的事都和我无关,我也希望镇以后能遇到真正喜欢他的人,那种像你说的有天生娇媚神情的女孩子。”
      萧欣然说人人都有一张面具,但人若脱了面具又会怎么样?人怎么能没有面具来保护自己,她同萧申斗嘴辩论,不过是想保住这层面具,可他偏偏要同她认真,在这清冽微凉的早晨令她赤裸出真面目,柔弱苍白血肉模糊,像被剥了壳的蜗牛。
      苏嫇掩面道:“萧先生,也许你自以为很真实坦白,可也是最残酷最尖锐,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啊?”他大吃一惊。
      萧欣然来时已经六点,她一夜没睡好,又急急忙心开了早车,脸色很坏。
      “不过叫你送个人也乱成这样,小申,你越来越没用了。”
      “是,全是我不好,我有罪。”萧申双手张开做投降状,又对苏嫇连连鞠躬,“对不起,小苏,我真的错了,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萧欣然皱着眉头去办手续,苏嫇立在露水湿透的台阶上,看东方一抹鱼肚白,眼里渐渐升出种苍凉色,萧申见了更加内疚,问:“你是不是很难过?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对我说,力所能及我一定帮忙。”
      她不理他,等萧欣然出来,载他们回城。
      萧申怎么会懂她的困难,那种针头细血的小小的痛,生活里藐小却腌囋的操劳之苦,他那样风华正茂家境丰裕的人怎么会明白。
      “小苏,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听到了,谢谢你。”
      “喂,小苏。”他始终忍不住。
      “什么?”
      “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什么?”
      “记得今天回家后做一个眼膜,现在你的眼睛又红又肿还有黑眼圈,很难看。”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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