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玻璃壳》卒无名

49、第 49 章

　　一、二、三......十四、十五......二十六。
　　这边的长度是二十六步。误差在半步左右，不会超过一步。
　　赫达对自己点点头。
　　她把从住所到周边的所有墙角都用自己的步长计了数。
　　原本已下定决心，在这里重新开始，可这些琐碎的杂活比印象中更能消磨她的斗志。
　　想当初她还自以为坚强地决定放下过去，过去的技巧乃至思维方式都暂时摒弃，从头开始学习一切，结果即使借助以前的手段，很多事她依旧狼狈不堪。
　　能做的事情很少。即使是从前就看不上的事情。
　　——离开了被教授的那些，我是不是原本就做不好任何事情？
　　切菜力气使大了，切伤了案板多处被训斥：“哪有你那样使蛮劲的！你看看案板让你切成什么样了？”
　　削皮，不是太少就是太多。不同的菜用的地方不一样，厚薄不一。有人下明确指令的时候还好，她自己判断就全乱了套。
　　这仿佛是个新的世界。
　　单是这厨房的一个角落，就让她大开眼界。
　　菜肴品鉴和原材料区分完全是两回事。
　　早一天死和晚一天死的鸡鸭鱼肉牛羊虾蟹吃起来完全不同，葱和蒜苗几乎长得一个样。
　　管事见到她就皱眉头，连杂役都笑话她，有些当面，有些背后。
　　她时常又陷入自我怀疑。
　　早先浑噩、依循本能听令而为时尚且有条不紊，想要从头开始认真学起时却步步难行。
　　直到现在才开始变得平静下来也让她感到羞愧，回首这短时间，就像是再一次辜负了过去所接受的那些训练。
　　她已下定决心，把现在的生活当作是另一种考验，就像是一个结束时间尚未明了的任务，主题是观察学习和融入，基调是平淡无奇与习以为常。
　　有些事情尚且仍不可说破。即使是对自己。
　　直面现状比自欺欺人困难太多。
　　她平静地接受“任务”，但是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心里不忿，按照以前来，那这一段磨炼心性算什么，又默默回答，那是惩罚，不是修行。

　　来到这里大约过了.....总之一段时间后，赫达认为已经逐渐开始可以适应这种生活，但是根本没办法从失败感、落魄感、或者随便称之为什么的不良状态中挣脱出来。
　　这很正常，当一个人习惯了自己精英的身份，却接连被指出一些她自己觉得微不足道的不足，不以为意却无法遗忘，然后，轰的一下，人生被掀入一个急转直下的滑梯并在终点摔得稀巴烂，发现自己人缘糟糕透顶，人们乐于看她的笑话而不是拉她一把时，就会开始寻找理由。
　　我的人生究竟从哪里开始出了错？
　　就会有声音跳出来，“我早就说过”，或者“XXX早就说过”，那种“先见之明”就在一次次精疲力尽的寻根问底中不断加深与现状的联系，一个原因，一个后果，之间的联系全靠强大的想象力。
　　那份被指出的不足之处这时就会被无限放大。
　　少不得疑神疑鬼，但是最后多半还是若有若无的信了。
　　人总是能自圆其说，否则屈打成招不会这么经久不衰。
　　陷入自怜自伤的境地就完了，这种感觉会纠缠你一生。有时候你感到心情畅快，生活明媚，好像已经痊愈，很快发现这只是种错觉，顾影自怜的心情只是给你短暂放个假，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假释。假装释放。这种感觉会一辈子跟随你。如影随形。跗骨之蛆。比骨血更亲密——永远与内心与灵魂紧密相连。
　　但是话又说回来，曾经作为精英，或者对自己的认知是精英，就很难承认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平庸。
　　赫达浑浑噩噩度日，全靠近乎本能的习惯来有条不紊地完成一切。好歹还能囫囵是个正经人生活的模样，不算全然一蹶不振，然而自然与过去的意气风发大相径庭。
　　某天缘分驱使下，她看着谁猥琐的形貌之下粗鄙而自以为高明的行径与大笑，愕然明白：他是个白痴，而她是个废物。
　　继而环顾四周，了悟：他们一生就要这么过了，众人各司其职，只有她画地为牢又格格不入。

　　她从一开始连做梦都想起那时候的事，到后来只是偶尔想起。
　　到底未能释怀，但是也渐渐变得模糊。
　　只有那个骗子的笑脸仍然清晰。
　　只有他——
　　她甚至对他天生异于常人的双目瞳色都不能百分百记清了：在那件事之后师父命令她忘记，她就顺从地拼命逃避那些日夜折磨她的细节。
　　但是他的笑容仍然鲜明。
　　——只有他对她毫不吝惜笑容。
　　她还记得当初遇见他时的自己，看着他故作高明的笑容，心里冷笑，她当然不会愚蠢到被几句甜言蜜语蛊惑，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她甚至以给他言辞的逼真度打分为乐。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故意放任自己了啊，良久，她自顾自的下了结论，就像现在，你不继续干活，还想受到训斥吗？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暗卫吗？
　　她无声地笑笑，站起身来。
　　又意识到“无声地笑”本身又是一种自怜自伤的傲慢。
　　她从前并不认为自己身份很低，但也不会自大到自得。但是站在这里，以一个杂役的身份来看，那确实是一段不凡的人生了，近乎精彩。
　　——我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值得骄傲。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吧。
　　可歌可泣。可悲可叹。
　　远不如传奇的恢弘，却一样落下了悲剧的帷幕。

　　师父说：你暂时在此待命。你的精神还是太......心理素质也需要磨练。师父摇摇头。是我的错。我错判了形势。那个任务本不该让你去。
　　她明白这是为了她好。以她现在的状态，再不起眼的任务也完成不了，无论是失手还是任务失败的惩罚都能要了她的命。
　　但是师父的话仍然将她推入更深一层的绝望。
　　她想辩解：不是的！我没有那么脆弱。请不要放弃我。只是所有的巧合都耦联在了一起。
　　但是这样说就等于承认了这是师父的错，否认了她素来无可动摇的权威性的正确。
　　她知道师父这番话真正的意思：是我高估了你。我把你完成不了的任务交给你。而这毁了你。
　　师父说：你在这里反省自己。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会有人来通知你下一个任务。
　　她想问：真的吗？我还能回到从前吗？我还能回去吗？
　　但是开口却是：这里有需要额外注意之处吗？
　　师父盯着她，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又停顿了一下，才说：一切。赫达。学习一切。
　　又说：你会没事的。
　　这几乎算得上温情了，赫达想，虽然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
　　赫达说：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反省。我不会再辜负您的期望了。
　　师父说：我相信你。
　　她恭顺地回答：不胜感激。
　　她知道她们都在说谎。
　　我永远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我可怜自己。我看不清自己。我怀疑自己。
　　不会再有下一个命令了。
　　她已经垮了。
　　她余生都将在这里蹉跎下去。
　　这是对她失败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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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通过反复考量以及听取小可爱的建议，本章开始采用第三人称叙述。
主要是因为第三人称在写多方视角时会很方便。
将以赫达的视角进行一些章节之后才会再到坎蒂丝那边。
本章开始就是大量私设了，主线可能和原作逐渐就不一样了。也可能是骤变。